第62章 Chapter 62

又欠下官昱一个鬼情。

长笑仙人交代叮嘱完便潇洒离开了。宋司宁的视线在玉佩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叹息地笑了声,真的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吗,不会吧。

宋司宁踏雪绕过影影绰绰的青松林,来到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台阶处。从下往上仰望,一级级台阶沿着云层绵延没入天穹深处,根本望不到头;他一掀衣袍双膝跪下,摒弃杂念虔诚叩拜,起身时额头沾上了冰碴,定睛一看,彼时他刚刚叩拜过的那级台阶,上面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了。

紧接着他又跨上第二级台阶,双膝跪下,摒弃杂念虔诚叩拜,再次抬头额上的冰碴又多了点,阶上的雪又化了。

凛冽的风雪呼啸着刮过他淡薄的身子骨,他形单影只一袭黑袍在堆银砌玉的白雪里,看起来就如同白纸上一个孤零零的黑点。低温衬得他脸色更显苍白,眉骨眼梢轮廓鲜明深刻;他神色肃然凝重,机械又虔诚地重复着一个接一个叩拜动作,额上被冰渣子浸出了血都无所察觉,仿佛这世间的所有喜悲情仇都离他而去——

一千零一级、一千零二级、一千零三级……宋司宁从台阶上缓慢抬起头,伸手解开了长笑仙人挂在他腰带上的玉佩,轻轻拿在手里,玉佩通灵剔透洁白无瑕,宋司宁看了半晌,手上一松,玉佩从他掌中滑落,直直坠入了下面的青松林。

如果见不到药婆,如果找不到晏爻,如果赎不了周身罪孽,如果这最后的希望破灭,那么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大雪里面吧。

一年后。

厚重的积雪一路消融,汇聚成哗哗水流反射出粼粼日光,滚滚奔涌下这万丈台阶。九千九百九十七级……九千九百九十八级……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微风吹拂而过,宋司宁凌乱纷杂的头发中有了些许白发,他艰难地从最后一级台阶上抬起头来,额上已是乌青黑紫新伤旧伤一大片;他眉头深锁,眼球布满血红的蛛丝,眼眶深凹发黑,胡子拉碴,皮肤因为天寒地冻粗糙干裂发红。不过三百多个日夜,他竟已沧桑成了这样。

登上爻宫山,来到爻宫殿。脚下滚滚云潮翻涌,头顶火凤盘旋飞舞,见他来了,火凤热情地迎上来化作一扇门,宋司宁推门而入——爻宫殿原来是一座隐于天穹深处的庙宇。

踏进庙里,浓重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正对着门的香案上方有一尊石像,该石像眼中含笑,手里拿着一个白玉花瓶,静静注视着庙门,模样非常和蔼亲切,光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如沐慈悲。

宋司宁怀着一颗虔诚的敬畏之心,给石像上了香,而后又跪在蒲团上磕了头。

石像说话了:“老身这爻宫殿已有两百年没来过人了。”

宋司宁目光往四周一扫,没发现什么异常,而后才确定是眼前的石像在跟他说话,道:“你是药婆?”话说出口时,宋司宁才发现他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沙哑了。

石像道:“不错。”

“……!”宋司宁赶紧跪拜石像,掩盖不住的激动从颤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药婆能够相助。”

须臾药婆空灵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响起:“两百年前,有个人为了寻求老身相助,割了胆还挖了双眼以表真诚。”

宋司宁的半张脸掩映在烛火微光里,光影勾勒出他紧压深邃的眉眼,明明从下颌脖颈到肩背脊椎一如往日挺拔,却仿佛被压上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这些沉重的东西使得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凝重悲戚,使得他似乎不再是他了。

若是照以前,他听见药婆这话中的弦外之音,肯定已经在心里激情吐槽药婆是个变态狂加虐待狂,完了“啪”一甩袖子头也不回潇洒走掉。可现在宋司宁明白,只见他唰唰化出弑神刀,反手拧起刀柄,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砍掉了左手臂,滋啦血水溅了满堂。

血水沿着截断的袖管啪嗒啪嗒往下滴,宋司宁沧桑眼睫在微渺光影下映出一小片阴影,他面色凝重如常,道:“这下,不知道药婆有没有明白我的‘真诚’。”

“还是说,我应该像上个人一样挖掉自己双眼,这样才能显出‘真诚’。”

宋司宁站在庙门与石像之间,灿若枫叶的霞光从天际线铺天盖地投射进来,将宋司宁修长单薄的身影拉长映在墙上,宋司宁扬手一拧刀柄,刀尖不由分说就往眼里刺去——

“等等。”药婆在那紧急时刻开口阻止了他,“年轻人,老身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宋司宁眉间阴阴沉沉,道:“我想找到晏爻。”

“晏爻?”药婆平静地说,“他死了。”

“不可能!”宋司宁脑海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踉跄着往后一退,面部肌肉阵阵痉挛,“他要是死了,为什么我没有在鬼界找到他的魂魄?!他要是死了,为什么我没有在人间找到他的尸身?!”三百多个虔诚日夜叩拜等待,他可以接受晏爻死了,但他不能接受晏爻从人间蒸发。

“晏爻确实是死了,至于他的尸身,老身可以告诉你的是,晏爻的尸身还在人间,不过当下应已腐烂。”药婆说,“至于你为什么没有在鬼界找到晏爻的魂魄,他的魂魄又去了哪里,因为晏爻本身就不是普通凡人,他是真神梵颢,也是九天神域的战神。”

“……真神梵颢?”宋司宁蓦地睁大了双眼,头皮一阵发麻。

药婆道:“晏爻的魂魄已同九天神域的神丹融为一体,你即便找回他,他也不是曾经的他了,他多了一段真神记忆,你还要找他吗?”

空气仿佛凝固,宋司宁眉头紧蹙,瞳色漆黑如深潭,漫天霞光倒映在他眼底,脑海中闪过无数晏爻的动态画面,他无声地闭上眼,复又睁开,喉咙上下一动,道:“我欠他一条命,不,不止一条,很多条,我希望他能回来,哪怕他不再是原来的他,哪怕他不认我,哪怕……哪怕他要杀我,只要他能回来。”

“既然这样……”药婆用法术幻化出一面小镜子,“你若是想他,老身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他。”

“啊?!”

“这面镜子叫海面镜,通过此镜既能看到前尘往事,又能洗去身上魔气。”

“海面镜”……好生熟悉的三个字,宋司宁之前似乎在哪里听过,道:“我看看。”

宋司宁将镜子从香案上拿起,被镜中的埋汰男人吓了一大跳,差点儿脱手把镜子给扔了出去,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憔悴沧桑;他还没来得及平复错乱的神经,镜子里的画面忽然咔嚓粉碎,于光晕下打着旋漂浮起来,色彩斑斓的碎片在他悚然的目光中嗖嗖交织飞舞,刺目的白光霍然穿透他身体,他从头到脚连带着头发丝儿都变得透明起来,他吸了口气,抬脚施施然走入了镜中。

轰隆隆闷雷作响,乌云翻滚,满目疮痍,宋司宁小心翼翼地走在焦土上,避开地上裂开的巨型天坑;从他这个角度,他看见一个面目极为血腥凶残暴力的魔头正跟一个身披银甲的男人厮杀。

厮杀的破坏力极大,周围全部沦为废墟焦土,宋司宁想凑近观战,又怕无处藏身引来祸事,刚想掉头走掉,脑子一个激灵,他想起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全身透明的来着!

这下他彻底放心了。

男人和魔头厮杀中,男人凌空挥剑,雪亮的剑光猛然冲向苍穹,于黑暗中轰然炸开,万千锋利镜片山呼海啸般飞出,在男人气贯长虹的怒吼当中,龙卷风似的从地面俯冲呼啸而上,齐刷刷朝着魔头极速掠去,将魔头牢牢困住。

轰!

强风猛啸,男人手中剑化作神骨仗,趁机当空而来,从高空狠狠劈下,只听一阵地动山摇的惨叫,一圈圈金光从中心向外猛地荡开,天地间霎时亮如白昼,宋司宁耳鼓剧震,瞳孔紧缩如针,下意识抬手挡去了光亮。

男人已将魔头死死压于天坑之下。收剑入鞘,轩然霞举。宋司宁目瞪口呆,这男人竟跟晏爻长得一模一样?!不,不一样。男人眉心多了个“水滴形状”的印记,好生熟悉啊。

他想,他就是真神梵颢了。

梵颢正要离开,一截烧焦的枯枝忽然划破了他的衣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枯枝竟沾染了源源不断的魔气,枯枝有灵,落地的瞬间竟化成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儿。

这小儿魔气极重,留不得。梵颢当即拔剑,风声被剑刃划破,剑尖直抵小儿咽喉,只要他稍一用力,小儿必定当场亡命。

“嘿嘿。”小儿睁着懵懵懂懂葡萄似的大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咧嘴露出乳牙朝他咯咯笑了下;一念之间,梵颢动摇了。他将小儿带回了九天神域,藏在了锦云殿,并下令锦云殿里所有人不得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被神皇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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