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颢将昏迷的小野抱回床上躺着，让其他汉子都出去了，彼时屋内只留下李逵一条汉子。梵颢的双眼蒙着白色丝带，从李逵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下半张脸更显苍白病态。李逵实在是忍不住了，道：“战神，你的眼睛……”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梵颢眼前晃了晃，只见梵颢正俯身给小野盖被子，手上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可见梵颢并没有注意到他伸出的手。
“不用试探我了。”梵颢说，“如你所见，我从此以后便看不见了。”
“啊！战神！”李逵被当面拆穿有些羞愧，但很快那点无足轻重的羞愧就被惊疑取代了，只见他的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眶，颤声道：“那您以后怎么办？！”李逵并没有去问战神缘由，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他该问的，更何况，他即便是问了，战神也不会跟他说。
“无碍……”梵颢眉宇紧紧压着眼眶，指尖轻抹过手腕处，皮肤划开了一道细小口子，只见一丝血光飞了出来，渐渐地化作了一条红线。
“……！”李逵瞪大了眼睛。那条红线就跟有灵性一样，嗖地飞到了小野右手腕上，旋即圈起来系住了，而另外一头，牢牢系在了梵颢的右手腕上。
红线名为“三七线”，是以自身血液为引子，作转嫁疼痛用途。甭管是肉/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只要小野感到疼痛，三七线便能将疼痛三七分，小野感受到的只有三分，而梵颢则能感受到足足有七分。
李逵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疑问哔哔出来，便瞧见梵颢掌心凭空出现了一个小镜子，小镜子模样精致，静静漂浮在手掌之上：“……我需要将小野送入镜中一段时间，你切勿对任何人提起。”
这镜子宋司宁认得，正是药婆送他进来时的海面镜。脑子里仿佛有根引线被点燃，滋滋燃烧起来，药婆空灵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两百年前，有个人为了寻求老身相助，割了胆还挖了双眼以表真诚。”
宋司宁只觉得大脑神经被无数双手猛地拽紧了，胸口剧烈的刺痛传来，紧接着天旋地转回忆涌流，无数画面倾泻而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天穹庙宇鲜血淋漓，梵颢为表真诚，亲自割胆奉上双目，只愿求得一个真相。
为了他，值得吗？
天穹庙宇之内，男人苍白紧抿的薄唇掩映在烛火微光之下，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乌黑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两股殷红的鲜血自空荡乌黑的眼眶里流出，沿着脸颊滑落自下巴尖汇合，而后一滴一滴打在膝下蒲团上；他颤巍巍向上伸出的双手中，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大致可以从里面辨出一双眼珠和一个凤凰胆。
“药婆，这就是我的诚意，你看到我真诚的心了吗？”
“啪嗒”轻声脆响，是什么东西的落地声。梵颢只感到手上空了，那是药婆拿走了他手中之物。
药婆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道：“想要除掉一个人身上的魔气，只需将此人放入海面镜中，海面镜可以激发出他的心魔，只要他战胜了心魔，便可彻底除掉身上的魔气。”
男人拾起了身前掉落的小镜子，面露纠结之色，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药婆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男人顿了顿，喉咙上下一滑，道：“战胜心魔的过程会不会很痛苦？”
“……哈哈哈哈。”药婆忽然放声笑了起来，话锋一转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日子，锦云殿就交给你了，这海面镜也交由你保管。”白色丝带之下，能看见梵颢的眼眶处有两团淡色阴影，他依依不舍地将指尖从小野的紧闭的眉眼上收回，转身吩咐李逵。
***
小野睁开眼睛时，周身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头顶有一束光打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白色光晕当中，无数个问题如潮水般涌上喉头：我在哪里？哥哥呢？锦云殿呢？为什么这么黑？
“黑？哪里黑了？”
黑暗中有人轻笑一声，旋即他看见他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环形桌子，而他正坐在这环形桌子中间的椅子里；远处走来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不由分说往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坐，背对着他，手肘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之上，另一只手灵活地把玩着一支烟枪，袅袅白烟在微光中散开，紧接着男人猝然回头，俩人近在咫尺，距离之近差点碰到，小野瞳孔蓦地放大，下意识后缩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只见男人面具上赫然写着血淋淋的“红桃Q”三个字。
红桃Q用烟枪挑起小野发颤的下巴，狞笑道：“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玩游戏？”小野别开脸，咬着犬齿，“我要回去！我要找哥哥！”
“找谁？”红桃Q忍俊不禁，徒手掰过他的脸颊，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都到这里来了，还找什么哥哥，哥哥哪有我的游戏好玩，你还是乖乖陪我玩个小游戏吧。”旋即红桃Q凭空抛出了两个骰子，抓起骰盅往桌子一盖，五指收紧刷刷刷地摇晃起来，骰子在骰盅里发出丁零咚咙的响声，这声音就像暴雨打梨花一样，响彻整个空间，砸得小野耳膜嗡嗡作响。
红桃Q的手上动作没停，响声回荡在空气之中，隐隐约约，小野看见黑暗中渐渐浮现出好几双雪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两个六。”红桃Q把骰盅掀开，哼笑了声，旋即将骰子骰盅往小野面前唰地一推，懒洋洋将烟枪递到嘴边吸了口，慢慢吐出一圈烟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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