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8

宋司宁自打把那菩提树的种子埋进土里,几乎是歇也不歇地守着那种子,盼望着那种子能在一日之内生根发芽,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短短两天时间,宋司宁已经提着水壶给种子浇了六七次水,心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会不会是自己浇水太过频繁把种子给浇坏了?

宋司宁蹲在地上,静静地盯着眼前那巴掌大的泥土,陷入了要不要把种子挖出来晒晒太阳的纠结之中。

忽然耳旁利刃划破风声,一阵刺激头皮的冰凉感直抵脖颈。宋司宁顿了下,后背脊椎霎时僵住了,是有人把剑抵在了他脖子上。

利刃紧紧贴着脖颈,只要他稍一扭头,利刃就会划伤皮肤,“别动!”身后那人狂躁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入了他耳道。

“……!”熟悉的声音瞬间牵动了宋司宁浑身上下所有神经,他慢慢扭过头,任凭利刃陷入肉里,带起了一丝血光,“都说了让你别动!想死吗!”唐城拿剑的手因为慌张轻微地抖了抖,语气非常凶狠。

“啊,是你们……好久不见啊。”宋司宁慢慢转过身,冲着唐城和乐天淡淡地笑了下,他知道,那些梦魇现下终于到了面对的时候;他手上染了很多血,他知道唐城和乐天如今十分憎恨他,他也的确背负了很多深重罪孽,他认,倘若唐城和乐天是来取他性命的,他也认了。

那日凤极宗掌门生辰,南山宗突遇邪祟入侵,唐城和乐天随着天河宗大弟子黎琛前往南山,等他们解决完邪祟后,正要启程回去,却收到了天大的噩耗,赴宴的掌门长老惨遭杀害。

他们知道了徐策骋的阴谋诡计,同时还听说徐策骋有个特别厉害的手下,那个手下手拿双刀,屠尽了青城山,杀了他们的大师兄和师尊。

他们一度以为徐策骋那个特别厉害的手下是非玉,直到一朝他们在山下看到民间说书先生将徐策骋那个手下的画像挂出来,他们才发现此人竟是宋司宁,回忆起宋司宁之前的种种反常行为,他们无不痛恨自己没能早点反应过来。

唐城和乐天为了替师尊和大师兄报仇,一年里找遍了这世间宋司宁所有的蛛丝马迹,在亲眼见到宋司宁之前,他们曾无数次设想要将宋司宁碎尸万段。

可如今,当满腔怒火的唐城和乐天终于见到宋司宁,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时,结果却好像跟他们预料的不一样——彼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张眼眶凹陷,胡子拉碴,形容枯槁沧桑憔悴的脸,只见宋司宁的黑发中稀稀拉拉掺杂了醒目的白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的左臂袖管空空荡荡,唐城和乐天一时间惊住了。

按理说,宋司宁如果真的是徐策骋的手下,他现在应该春风得意马蹄疾,他毕竟替徐策骋干了那么多滔天坏事,是徐策骋手下最大的功臣,徐策骋应该好好重用他才是,放任他在这破败的扶风山混日子算什么?!

“你们不是想杀我吗,我没意见,来吧,动手吧……”宋司宁闭了眼睛,漫天的火光,奔逃的弟子,歇斯底里的呐喊,一颗颗斩落的血腥头颅……这些画面裹挟着深重罪孽印在他脑子里,他没有任何反抗,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大师兄,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怪你们恨我。”

荒风呼啸着掠过山野,吹起他鬓边丝丝白发,山中安静极了,他闭了好久眼睛,忽然听见“哐啷”声响,那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

“?”

宋司宁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唐城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眼底似乎有千万情绪在涌动,嘴里喃喃道:“我承认我恨你,我承认我有无数次想置你于死地,想将你碎尸万段剥皮抽筋,我想过你现在是何等威风,也想过我或许要拼尽性命才能达成目的,我本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竟然过得这么不好……这么不好……”

***

“司宁兄,你的左手怎么回事?”乐天将山下买的酒给宋司宁斟上了。他们三个围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桌上是宋司宁下厨做的菜,味道卖相都一般,但好歹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宋司宁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从上面别开目光,道:“为了赎罪,砍了。”

唐城目光暗了暗,半张脸掩映在月光下,看不清神情,只见他端起酒杯,仰头痛快地一饮而尽,随后“啪”一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冷哼道:“你以为一条手臂就能洗清你的罪孽了吗?你替徐策骋杀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宋司宁沉默良久,喉咙动了动,终于抬头,每一个字都似从心尖尖上削下来的:“我没有要替徐策骋办事!那日在南山宗我误打误撞发现了徐策骋的计谋,被徐策骋发现了,徐策骋为了利用我,给我服了‘听话丸’,我我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听话丸’?那是什么东西?”唐城脸色忽然变了,旋即又道:“你以为你说出你是被徐策骋强迫的,我就会原谅你了吗!告诉你!没用!你手上的染的血是清清楚楚存在的!我师尊师兄弟以及其他宗门皆因你而覆灭!”

唐城说着说着涨红了脸,轰,一把掀翻了桌子,紧接着“呛啷”利剑出鞘,在宋司宁蓦然放大的瞳孔中,一剑刺入了宋司宁的胸膛。唐城锋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宋司宁,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的罪孽永远不会得到宽恕!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乐天也永远不会原谅你!被你害死的人永远不会原谅你!下地狱吧!”

“……”鲜血从宋司宁捂着胸口的指缝中涓涓流出,染黑了衣袍,唐城的一字一句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灵魂至深之处,他艰难地想发出声音,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城带着乐天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在视线模糊中逐渐走远——

我永远也无法洗清周身罪孽了吗?我当真是十恶不赦吗?我……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谁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他倒在血泊当中,努力地蜷起身子,哆哆嗦嗦将头埋进臂弯里,浑身剧烈地发着抖手脚阵阵痉挛,须臾他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般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月光倾泻而下,照耀山野,菩提种子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连几秒钟都不到,就已疯长成了参天大树。一个男人踏破黑暗而来,只见他一双银靴步履极轻,白衣配长发,锋利的唇角紧紧抿着,眼睛蒙着一段白色丝带。

“小野?或者我应该叫你‘阿宁’?”梵颢蹲下,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宋司宁的肩背。

“……!”宋司宁慌乱从地上坐起,见了来人瞬间张口结舌,急忙举目望去,发现那菩提树竟然已经长成了!霎时间又惊又喜,“晏爻”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目光倏地落到了对方眉心的一滴水滴印记上,惊诧道:“梵……你是梵颢?”

“嗯……我是梵颢。小野,哥哥回来了。”

“哥……”宋司宁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有双炙热的手稳稳捧住了他的脸颊,将他的头抬起,下一秒,梵颢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宋司宁愣住了,大脑空白且麻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尘封的记忆才像破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来,五感渐渐有了久违的知觉,他没有出现幻觉——是哥哥回来了!哥哥真的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宋司宁喜极而泣,从此往后,他终于不再是伶仃一鬼了。

他颤巍巍伸出手,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攥住了梵颢的手腕,红着眼眶恳求道:“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你不在的日子我又犯错了!我该怎么办!我过得好痛苦!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想赎罪!我想偿还这一切!你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哪怕这条路很难……”

天穹下梵颢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温柔缱绻道:“小野乖,别害怕,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很快就会结束,让哥哥来帮你解决这一切,好吗,都是哥哥的错,这一切的因果都来自于我的一念之差……”

“为什么是哥哥的错……”宋司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哥哥要怎么解决这一切?”

他话音未落,梵颢已将他一掌推开,紧接着,“唰”一层光波笼罩了他,形成了一层结界,只见结界外面梵颢脸上敛去了温柔,表情凝重无比。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宋司宁疯了似的扑上去,拼命捶打结界,边捶边喊:“怎么回事!哥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你要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小野,你犯下了滔天罪行,我来替你偿还这一切……”梵颢说,“你脚下的阵叫‘安乐阵’,只需待在这里三天,便可以无知无觉地灰飞烟灭,而这,已是我对你最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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