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背靠在沙发上，笔记本躺在脚边的地毯上，旁边有一堆待看的文件。
客厅的落地窗外，视野开阔。等到了晚上，这里能看到江上的渡船来来往往，浦东三件套也尽收眼底。
曾经有个人告诉他，这个小区可以看到全上海最贵最美的夜景。
江衍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全世界最美的夜景他基本都去看过了。
江衍闭上眼低下头，明明小时候许的愿都已经实现，心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
裴景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别墅门，也不记得是怎么上的车，更不记得是怎么回的酒店按的电梯门刷的房卡。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裴景之抱着铁盒瘫坐到地上，一瞬间泪水决堤，直到最后，他终于痛哭出声。
到纽约的第二年，他已经彻底放弃给江衍写信了，即使旅游时看到好看的明信片还是会忍不住买，但再也没有写过有关江衍的任何文字。
第三年，他在佛罗伦萨旅游的时候跟交到了新朋友。那位朋友是从北京来旅游的。新朋友很热情，在小酒馆给他弹唱了一首周杰伦的《等你下课》。
弹得很好听，裴景之没忍住流泪眼泪，把他吓得不轻。
后来裴景之给他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新朋友劝他说，“可能我们东亚人就是这样，没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感到遗憾和不甘，甚至痛苦，但不代表这是错的。我们是人，爱或者恨都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裴景之当时点了头。
新朋友还说，忘不了就不用忘掉，记忆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第四年，裴景之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江衍。午夜梦回时，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想去打听江衍的消息，可看着列表大片的英文名，才知道根本无从下手。
第五年，裴景之决定恨江衍。恨他无情，恨他狠心，恨自己明明帮了他两次，最后居然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第六年，裴景之发现自己好像又不恨江衍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记忆力下降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江衍的脸来。这让他很开心，但他却哭得很开心。
他那时候意识到一件事，其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一个梦，梦里的他和江衍分开了好多年，但现实里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想从梦里醒来。
睁开眼时，裴景之等到的不是江衍，而是一种叫BPD的病。
那一年裴景之吃了好多药，宋文和裴和光都不知道，只有林骁乘知道。林骁乘来纽约看他时，抱着他哭了好久。
裴景之骂他烦人。
第七年，裴景之记忆力下降了不少，但医生说他的病好了不少。
第八年，裴景之决定不要再喜欢江衍了。
第九年，裴景之还是忘不了江衍，但他累了。
裴景之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边的摩天大楼的大屏不断投放着一线明星的广告。
他闭了下酸涩的眼，从床上爬起来，两眼无神地望着旁边的盒子，最后还是决定打开它。
就是封信而已，裴景之到现在都还记得信里大致内容，没什么怕的，只是想起来觉得命运弄人。
盒子放的时间太久，加上可能被压过，盖子已经不像当初买它的时候那么容易打开。
裴景之跟它较上劲了，今天非要打开不可。
他站下床，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掰开，就是打开得太突然，导致手没拿稳，盒子连带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糖果和星星摔得到处都是，他蹲下去一一捡起来，猛然发现地上掉的是两封信。
没有玫瑰的那封信压住了画有玫瑰那封信的一角。
裴景之正纳闷为什么会有两份，伸手就去捡。指尖将要碰到信封那一刻，裴景之如梦初醒，浑身僵住。
这瞬间，他希望自己猜测的一切都是错的。
裴景之现在是真的害怕了。
他坐在地板上，迫不及待拆开了信。
看到漂亮的行楷字体时，裴景之鼻子又忍不住酸了。
『裴景之，这是一封给你的情书。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突然，但我很早就想给你写了。原本我是想当面给你说的这些话的，但是我有点不敢，因为怕被你当面拒绝。
你总说我高冷，我理解的意思是说我话少。对不起，我从小没什么朋友，所以一直话都很少，也比较内向，直到高中认识了郁子年，还有一些同学才好很多。尤其是认识了你。
其实我在高一军训就认识你了，还记得你那天胃疼，教官让你去医务室休息。你长得跟别人都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后面我认识了郁子年，你跟他是同班同学，为了看你一眼，我经常用找他为借口，其实只是想看你一眼。我知道这个行为不好，但我实在忍不住。
那个暑假，我看到你进了雅思机构，为了能接近你，我花了攒的部分奖学金，报了跟你一样的课，也如愿分到跟你一个班，甚至还成为了同桌，我很开心。那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就想早点去班里，能早点见到你。
裴景之，你是像太阳一个人，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温暖，也很开心。谢谢你给我带早餐，还有帮我出面解围，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分享你的相册。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5.31号那天这封情书肯定能到你手上了。儿童节那天，我想约你在歇浦路渡口见面。
听说那里的落日很美，虽然可能比不上你在纽约看的，但如果你拒绝了我，我们至少可以一起拥有上海的落日回忆。
如果你答应了我，我可以在大学期间努力学习，去你喜欢的伦敦做交换生。甚至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伦敦的落日。
当然你不愿意来也没关系，我们至少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吧？如果你不愿意来歇浦路渡口，我希望你可以加一下我的联系方式，随便哪个都可以。我不会打扰你，只是因为你很美好，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我的微信号：xxxx
我的□□号：xxxxx
我的电话号：1……
希望你看到情书后不会被吓到。
江衍
2022.5.20
于上海』
裴景之足足看了两遍才接受事实，哭到最后他彻底没了力气，泪水几乎都要流干了。最后的最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
该哭，可是江衍喜欢自己，可能只是喜欢过，但是他这么多年的爱也好恨也好，不是有答案了吗？
他应该开心，因为江衍真的喜欢自己。
该笑，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明明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中间却消失了九年的时间。
他应该哭，因为时光不会倒流。
裴景之从地上爬起来，在沙发里找到手机，点开了微信。
【你昨天说的事，我想找你再谈谈，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时间不到九点，郁子年没出差的情况下，肯定是能约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回消息。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手机响了。
—江衍说他过去找你。
谁让他自作聪明的？
裴景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前一秒还在安慰自己，江衍不知道他住哪，后一秒就反应过来，江衍可太知道了，因为住的第一晚，就是他开的房。
他跳下沙发，跑到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就在用纸巾擦水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裴景之被吓了一.大跳。
他立刻没去开门，因为他在想，如果装不在的话，江衍会不会找酒店前台来开门。
就这么过了大概两分钟，裴景之慢慢往门口挪动，在想江衍有没有已经走了的可能。
“裴景之。”又敲了一下门。
好的没有。
裴景之把门打开。
江衍就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他身上穿着衬衫，袖子挽到肘间，漏出精瘦的手臂。
“刚才在卫生间，没听到你敲门。”裴景之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心虚。
其实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听见江衍说：“哦，我没说我敲过几次门。”
大概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但江衍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他往房间里面看了眼，大概是没看出什么来，所以问裴景之：“郁子年说你叫我来找你，你遇到什么事了？”
江衍发现裴景之开门那一刻起就有意无意在躲着自己的视线。他歪了歪头，终于看清裴景之有点红肿的眼睛。
“谁欺负你了？”
裴景之连忙笑着解释，“没有，法治社会，谁能欺负我啊，刚睡醒没多久。”
江衍又盯了他两秒，确实没发现他情绪不对。
“所以你找我？”
裴景之有点纠结要不要说今天的事，但是万一人家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呢？挑明自己看了一封对方九年前的情书，岂不是很尴尬。
但要是说没事，郁子年又岂不是很冤。
裴景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低着眼也不说话，其实是在燃烧大脑。
江衍也是一贯的有耐心，就这么陪他干站着，一言不发。
“我没吃晚饭，想着你现在对上海熟，能带我出去吃点好吃的。”
“嗯，走。”裴景之还在想这个理由是不是找得略微有点拙劣，结果没想到江衍这么爽快就点头了。
裴景之跟着江衍一起进了电梯，酒店的电梯四面都有镜子，期间他从电梯门镜子上瞄了江衍一眼，结果视线正好跟他撞上。
他抿着唇笑了一下，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但却浑身都不自在。
“这个点了怎么没吃完饭？”
裴景之随便找了个原因，“午饭吃多了，晚饭就没吃，结果这个点饿了。”
江衍点头，“以后多少还是要吃点，对胃不好。”
裴景之嘟囔着“嗯”了一声。
上一章太短了，加一章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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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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