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公司聘请的律师没错,但她也不想做公司刺向劳动者的那把刀。
顾川没想到这个律师这么难对付。
他负责对接法律团队,以前的常法从来都是做最基本的工作,一份流程性工作而已,只需要吩咐什么做什么,绝不多做事多插嘴。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住自己的饭碗最重要,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他也没想到新来的陆璃律师是个硬茬。
顾川之前觉得,这种年纪轻轻的大美女,大概是个花瓶,往那一摆就是个装饰。泄密案让他改观,但也没有太多。这种做非诉的律师都是滑头居多,眼里只有银子钞票,谁关注什么权益保护?
境寰科技是被集团压制被迫裁员,裁员方案本来就很难做了,他跟整个人力部费时费力,已经充分考虑到底裁掉谁是最不影响公司利益的。
肯定有些地方不是那么考虑员工,比如少给点赔偿,再比如模糊一下标准裁点刚入职的小孩或者没创造力的老人。虽然是损害了那么点员工权益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不都是为公司好吗?
常法难道不该和公司站在一条战线吗?谁能想到一个常法在这事上较真?
顾川心里冒鬼火。
“我说过了,总部的要求。今年境寰集团要求总部和旗下所有子公司同步裁员,裁员近一千八百人,其中总部一千人。您要是觉得裁员数量多导致你工作量变大,那我实话说我们的指标是整个集团里最少的。我希望你不要纠结这个事情,陆律。我也不是第一天当商务运营,裁员合规这种事,靠你们律师优秀的能力模糊一下是能过的,上报也只是备案而已。要是了解工作安排了,就请回吧。”
顾川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商业人才,他依然笑意盈盈柔声细语地对陆璃说话,但直接给陆璃下了逐客令。
笑里藏刀,首先是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靠这招能谈下很多生意。
陆璃迎上顾川并不尊重的目光。
“你想让我帮你蒙混过关?”
顾川扬着嘴角:“是我们。你需要明白你的立场。”
“境寰科技是子公司,没有必要听从总公司安排。”陆璃站起身来。
既然下了逐客令,她继续留在这也谈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再寻办法。
乐琪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出。
这两个人都跟笑面虎一样,一个比一个笑得假,空气中的火药味都呛死人了。
乐琪看着她老板转身向门口走,见她没动,冷声叫她:“走了乐琪,愣着干嘛?”
虽然表情没变,但乐琪是她下属,最擅长的就是看上司脸色。心道坏了,这是真生气了。
陆璃转脸面对顾川还是笑模样:“顾总,这几天我会根据对这份裁员方案进行调整,让它从法律上合规。届时可能需要跟您还有人力部总监详谈,我会提前跟您预约。”
“可是顾总,总部的裁员指标并不能成为境寰科技作为独立子公司的裁员原因。具体原因是经营亏损还是要进行技术升级改革转变生产线,我建议您最好还是跟高管层商量商量。否则不论我了,工会或者劳动部门都通过不了这份裁员方案,更别说职工的反应了。”
陆璃个子不高,却足以给人必须仰望的压迫感。
“到底是必须听从集团总部的命令,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为了明年IPO的那笔资金,我想我们都清楚不过。”
顾川眉目一凛。
其实就算如此,陆璃也不能怎么样,等待总部资金注入是合理的公司发展规划,从各种程度来讲都无可厚非。公司也能有无数种方式在一份裁员报告里模糊说辞,形成一个能够搪塞所有人的最佳借口。
只是陆璃太聪明了。
顾川不爱和特别聪明的人打交道。
·
陆璃带着乐琪出了顾川办公室。
正好是员工午休时间,顾川所在的这一层基本都是职能部门的工区,三三两两走出来的员工都在议论着今天听到的消息。
公司裁员这件事,经手人数众多,不可能是一道不透风的墙。
陆璃和乐琪挤在下楼吃饭的人群里等电梯。
“哎听说了吗?说这次的小道消息准确度很高,人力部的人已经确定了,咱们真的要裁十分之一的人。”
一个长卷发的年轻姑娘叹气:“那可是七十多人啊,怎么办,我饭碗不保了。没钱赚我房租都付不起了,燕都生活成本这么高,我没工作就得卷铺盖回家了。”
“对啊,如果是真的我就完蛋了,我可是好不容易秋招进来的,怎么办啊?”一个还带着点学生气的小姑娘愁眉苦脸,仿佛已经看见解雇合同放在眼前。
“凭什么说裁就裁,这也太突然了,万一裁到我,我连下家都没找呢。”
“对啊,这么多人。真要裁我觉得都可以联合起来起诉公司了,劳动法难道是摆设?”
“哈哈,公司里劳动法比摆设更没用。”
“公司也有律师啊,他们要是高价请最好的律师,咱们赢的概率有多大?律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堵在电梯角落里躺枪挨骂的陆璃和乐琪:“……”
下一层是研发中心的楼层,涌进来的研发人员们同样在唉声叹气。
“家里还得靠我吃饭呢,万一被裁了就完咯。”穿着厚毛衣,看着有点年纪的研发员说,“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被裁我家天都得塌了。”
“谁不是呢!别提了老章,我这刚过三十三岁生日,每天就开始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天天都怕有一天被开除怎么办。唉!你说这事还真叫咱们碰上了。”稍微年轻点的青年人唉声道,“你说现在这个市场各个行业都饱和,咱们这年纪摆在这,找其他的单位也不好找啊。”
“哪里有单位还要!各个大的互联网公司都这个德行,都在裁员,每家又都抢着要刚毕业的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没人要,只能去工地给人打下手咯!”说是老人家,其实说话的人不过三十出头。
“唉说难听点,咱去考公务员都超过年龄限制了!”另一个声音冒出来,陆璃没看见是谁说的。
电梯里的他们笑起来。
笑容里带着无奈和苦涩,最寻常的聊天里却字字都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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