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仔细打听了初赛评委的名单和背景,又托了几层关系,从一些“内部人士”那里探听到,几个评委的口味偏流行。
两点半乐队的歌,流行味比较重的就只有《单行道》,章磊便给方森屿打了个电话,提议初赛继续唱《单行道》。
方森屿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不是他不想冲冠军,只是他关注的重点不在于评委,而是其他的参赛乐队。
来参加比赛,大家肯定都是拿出看家本领来的,他们要是畏首畏尾的,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况且要是能让评委们在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上打出高分,不就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方森屿的想法,基本就等于乐队的想法。他说要演《狂欢乐园》,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章磊拗不过就随他们去了。
初赛那天是工作日,余晖被繁琐的PPT困在工位上,知道消息的时候,两点半已经输了,也没输太惨,第四名,和领奖台就一步之遥。
置顶的对话框里,方森屿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语气里的失落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看得余晖一阵心酸,下了班就急匆匆赶去他们吃饭的地方,想赶紧见到方森屿,安慰安慰他。
可她真到了地方,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眼前,是挤满了人的露台。
除了乐队那几个,还有好多陌生的、年轻的面孔,像是其他乐队的乐手、来看比赛的朋友,大家举着酒瓶,吵吵嚷嚷地笑闹着,音响里放着吵闹的摇滚乐。
余晖有些局促地站在露台入口,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角落里,正懒洋洋地靠在折叠椅上的方森屿,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带着未尽的笑容,远远就朝她伸出手。
余晖穿过嬉笑的人群,走过去,握住他温热的手掌。被他轻轻一拽,顺着力道跌坐到他身边的空椅上。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柯骏坐在对面啃鸡翅,他知道方森屿有对象,但亲眼确认他的对象竟然是余晖,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目光探照灯似的在方森屿和余晖之间来回扫。
方森屿挑眉迎上柯骏的视线:“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柯骏拖长了腔调:“我认识啊,但我认识的人不是这样的,你俩下次得把我认识的小方和余晖还回来。”
方森屿:“行,这次你就上一边玩去吧。”
不用他说,柯骏也没眼看他们卿卿我我,拿着自己的啤酒罐麻溜地滚了。
余晖靠在方森屿的肩上,跟着笑起来:“我还以为就是你们乐队几个人简单吃个饭,才急着赶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大阵仗。”
“本来是就我们几个的,”方森屿侧过头,声音低了些,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像耳语,“但冠军乐队说要搞个赛后派对,把大家都叫来了,我们也不能输了比赛还哭丧着脸躲起来吧。”
余晖仰起头,看他神色轻松,便说:“看来你也没有很伤心嘛,用不着我安慰了。”
方森屿搂着余晖的手更紧了些:“谁说的?我真的很伤心啊,表面看不出来而已,该安慰还是要安慰的。”
他抓着余晖的手,试图让她感受自己“破碎”的内心,不远处传来吴瀚一声嘹亮的招呼:“小方!过来一下。”
吴瀚站在烤架那边朝方森屿挥手,旁边还围着几个其他乐队的乐手。
方森屿啧了一声,松开余晖::“我过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捏了捏她的手心,起身朝那群人走去。
余晖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他走近那群人的时候,立刻察觉到站在吴瀚旁边的一个陌生女生,正双臂环抱,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从上到下审视着她。
那女生和方森屿简短地说了两句什么,随即朝余晖走了过来。她站定在余晖面前,一开口就令人不适:“你是小方的新女朋友?”
余晖被她冒犯到了,压下心里的不快,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那女生是完全看不懂眼色,还是根本不在意。她嗤笑一声,擅自下结论道:“你和他看着就不合适。”
韩慧说那是出于好意,余晖不生气。可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带着一身酒气和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上来就对他们评头论足,一下把余晖气得火冒三丈。
“跟你有什么关系……”余晖站起身想好好跟她理论一番,可那女生没等她的回应,撂下那句拱火的话,就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
余晖不知道这人和方森屿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句“不合适”像一根细小的刺,明明白白地扎进了心里。让她的心情不受控制地低落下去。
本来是元气满满地跑来当个小太阳,结果搞得自己要借酒浇愁。酒又喝不下去,她就抓起桌上的薯片,把薯片嚼得嘎吱作响!
回去路上,两人十指相扣,晃到余晖家楼下那条安静的老巷子。巷口的路灯有些年头了,光晕昏黄又绵长。
余晖侧过头,打量着方森屿被光影勾勒出的侧脸轮廓——利落的下颌线,微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总是带着散漫的眼尾。
她以前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不好接近的气息,可如今,关系变了,视角也跟着翻天覆地。她忽然意识到,这样外表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吸引力。
余晖不由自主地滋生出陌生的占有欲,继而产生了嫉妒心,把那些她没有看见的、可能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都划到了对立阵营。
她的目光停驻在他脸上,越想越入神。方森屿若有所觉,浮起一个得意的小表情:“是不是越看越觉得你男朋友帅得不像话。”
余晖瘪瘪嘴,不想让他得逞,把憋了半晚上的问题抛了出来:“刚才在那边……吴瀚叫你过去的时候,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方森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努力回忆了一下才说:“哦,之前拼盘演出见过一两次,怎么了?”
“她跑过来,莫名其妙在我面前说我们不合适。”余晖低声嘟囔着,“我还以为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方森屿立刻蹙起了眉头:“我跟她都不算很熟,哪来的关系?”声音里带着不快,“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是不是闲的,管这么宽。”
“就在你过去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余晖越说越觉得憋闷,声音也扬了起来,“我倒是挺想问问她,我们怎么不合适了?到底是你要配仙女,还是我要配王子?”
方森屿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故作认真地端详着,煞有介事地说:“你不就是仙女本仙?”
余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方森屿低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把人揽进怀里,相贴着继续慢慢地沿街往前走。
“别因为别人的两句闲话就不开心。他们懂什么?”声音擦过她的耳际,低沉而笃定,“等日子久了,他们就知道了,咱们俩在一起属于强强联合,天造地设。”
余晖笑了出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谁要和你强强联合。”
磨磨蹭蹭地走到楼下单元门口,余晖手指微动,想从他掌心抽离准备道别了,却被方森屿反手更紧得握住。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今天不是来安慰我的么,你就这样安慰人啊?”
哦对,被这么一打岔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余晖:“那你把眼睛闭上。”
方森屿从善如流,乖乖闭上了眼睛。余晖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仰起脸,快速地在他微凉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在要撤离的时候,方森屿手臂一伸,牢牢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怀里,反客为主压上她的唇,将那个蜻蜓点水的轻啄,加深成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逐渐失控的心跳……
余晖迷迷瞪瞪地上了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唇上的温度和腰间残留的力道。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话。
完了……方森屿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她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个傻傻的笑容。
爱情事业双丰收,大概是童话里才有的情节,现实大多是一头春风得意了,另一头就略显低迷。乐队输掉比赛,他们并非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不可避免的牵扯出一番自我怀疑。
参加完人家的庆功宴,两点半乐队第二天下午就全员就聚在吴瀚的地下室里。
屋内一片沉寂,四个人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方森屿先开了口:“我觉得我们昨天挺有状态的,演得一点问题没有,主要咱们演的风格太小众了,评委不喜欢也很正常。”
柯骏陷在沙发里:“现在稍微重型一点的摇滚都没人能接受了吗?”
吴瀚:“那只能说明咱们的水平还不行。”
柯骏不以为意:“你看看排名在咱们前面演得都是啥?那不就是拿着乐器在唱口水歌嘛?要是观众都喜欢这种风格的,我看咱这辈子是混不出来了。”
这场比赛的结果,相当于现在摇滚音乐市场的缩影——互相看不上。柯骏对过于简单且工业化的旋律嗤之以鼻,而大众则对两点半这样讲究技术的乐队接受无能。
这种时候,乐队要想破圈,往往得在市场喜好和自我表达之间做取舍,而且大火全靠命,也不是迎合了市场,市场就能跟你双向奔赴。
他们这波复盘看似是对比赛结果耿耿于怀,其实是在痛苦地纠结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未来,究竟要不要、以及该如何向这个看似肤浅的市场口味妥协?
一直沉默着擦拭鼓棒的崔明捷,忽然道:“如果我们的作品足够硬核,足够耐听,能经得起时间反复咀嚼,总能慢慢地传到能听懂的人的耳朵里。”
另外三个人闻言,同时转头看向他。
崔明捷顿了顿,给出了一个与“爆火”截然相反的愿景:“咱们就争个细水长流,滔滔不绝,这样更踏实,也更像我们该走的路。”
方森屿心中的郁气骤然一散:“说的对,管它市场什么口味,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才最重要的。”
他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因为别人的标准就轻易动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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