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单曲

通明的灯没有照亮莫梓言的神情。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感觉是漂浮在某种模糊的边界上,既醒不来,也沉不下去。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清脆的电子音一遍遍穿刺寂静,她却像没听到,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望着灯,等待那铃声慢慢消失。

可门外的人异常固执,铃声不依不饶,一下一下叩击着她的耳膜。

莫梓言终于受不了了。

从沙发上撑起身,拖着脚步走到门口,推开门的一刹那,走廊的光线斜斜地落进来,清晰地勾出吴瀚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那件牛仔外套,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酒家logo的保温袋。在看到莫梓言的瞬间,眼底倏地亮起一簇光,转而覆上一层浓重的担忧——她真的很不好,身上穿着外出的大衣,甚至精心打扮过,但是整个人像是发着高烧,看上去一点力气都没有,

吴瀚担忧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莫梓言没接话,沉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回客厅。

吴瀚跟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将手里还透着温热湿气的海鲜粥放在饭桌上,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莫梓言没管他,重新蜷回长沙发。

吴瀚就在她侧方的单人沙发坐下,她不开口,他就尽量降低存在感。

此刻的莫梓言,是一个猝不及防踩中锋利钉子的人。剧烈的疼痛攫取了她全部的感官和心神,任何语言上的安慰或道理,都无法穿透那尖锐的痛楚。

吴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客厅里只有两个细微的呼吸声交错着,吴瀚浸没在这片过于沉重的寂静中,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着了。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失重的坠感,吴瀚从浅眠中惊醒。倏地睁开眼,旁边的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急切地扫视着客厅,看到莫梓言正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

晨光微熹,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映照着她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吴瀚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莫梓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吴瀚,你救不了我。”

吴瀚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也是,莫梓言一向聪明,他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她。他轻声反问:“莫梓言,你在等人来救你吗?”

莫梓言抬起头,露出了苍白的脸颊,她的眼睛里带着红血丝,眼下还有浓重的青黑。

吴瀚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我认识的莫梓言,是不会等着别人来救的,我一直觉得你在拼尽全力地救你自己。”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可再厉害的人,也有扛不动的时候,也需要有人搭把手,我愿意帮你,愿意陪着你,把这些难走的路走过去。”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吴瀚。”莫梓言的眼神疲惫又通透,望着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是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我已经一个人走了很久,现在哪怕身后空无一人,我也能走下去,你又何必卷进来?”

她柔弱得像一株随时会折断的芦苇,此时此刻,吴瀚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而她也给了许可。

吴瀚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可把她的话一字一句听完,就明白了她还是在打发他走。

心里酸涩盖住了身体的**,吴瀚心里的话不受控制滑了出来:“我早就卷进来了,从七年前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就已经卷进来了,”

这个莫梓言倒是没有预料到,望着他的眼睛里闪过震惊、困惑,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她缓缓地转过头去,沉默地望向窗外。

两人并肩坐在渐亮的天光里,谁也没有再开口,看着天空从靛蓝渐变成鱼肚白,再到泛着金边的朝霞。

商场的周年庆结束后,余晖本来以为能过两天轻松日子,却没想到陷入另一种忙碌——和余晖共事了两年的韩慧提了离职,她手头上的工作都交接给了余晖。

余晖的工作量骤然加倍,忙碌成了常态,然而比忙碌更折磨人的,是那种被留下的复杂心情,她一边怀念着和韩慧的默契配合的氛围,一边要独自直面领导所有的要求和审视。

连着一周,余晖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人在精神高压下,晚上做梦就容易映射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前几天她梦到自己走在漆黑的巷子里,脚下突然窜出一条青蛇。余晖心有余悸,但没真正影响到睡眠。

而这一晚,睡着睡着,意识却沉入了高二那年一个灰蒙蒙的下午。

梦里只有小姑开着车,从学校接她去医院的场景。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可余晖潜意识里知道,这段路走到尽头,她就没有妈妈了。

她是哭着醒过来的。

胸口堵得发疼,眼泪打湿了一大片枕套,黏在脸颊上。她摸索着按亮放在床头的手机,抽噎着给一个不会再回复的头像发语音:“妈妈……我好想你啊……”

聊天页面里,满屏都是她发出的绿色消息框。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倚着床头放声痛哭。

第二天方森屿拿着她的快递,用钥匙开门进来。一进门就发现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眼睛怎么肿了,”方森屿走过来,把快递箱子放在茶几上,盯着她的脸看。

余晖闻声坐起,借着拆快递的动作,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没事…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纸盒打开,里面是一大袋奶奶晒好的红薯干,和几条圆筒包装的绿豆糕,都是她爱吃的。余晖盯着这些熟悉的食物,看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方森屿,一种复杂而温热的暖流悄然流过。

纵然人生已有缺失,让她在深夜痛彻心扉,可她也没有真正被生活亏待过,当下拥有爱和陪伴,已经是很值得感激的幸运了。

昨夜残留的阴霾随着这个念头慢慢消散,余晖打开一条绿豆糕,递到方森屿面前,语气轻松了些:“我老家的绿豆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方森屿接过来,以为会是齁甜的,蹙着眉头咬了一小口,没有意料之中的甜味来袭击他的舌头,取而代之的是酥脆清甜的豆香,惊喜道:“还真挺好吃的。”

余晖把红薯干递过去:“这个要不要也尝一下?我奶奶晒的。”

“待会儿再吃吧,”方森屿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绿豆糕,瞧着正忙着在冰箱里给这些“家乡味”腾位置的余晖,随意道,“周末想不想去育江玩?”

余晖从冰箱门后探出头:“嗯?”

“我们周五晚上在育江有场演出,”方森屿解释道,“演完就没什么事了,我们可以顺便在那边过个周末。”

余晖当然想去,只是她现在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很有可能临时加班,便没把话说死:“到时候看情况吧,不用加班的话就去。”

将快递箱里东西仔细收进冰箱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窝进沙发,挑了一部老电影来看。演了个开头,两人就越贴越近,最后还是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意乱情迷间,方森屿的手忘乎所以地滑入她的衣摆,余晖一紧张,本能就按住了他在衣服里游走的手,眼睛里多了几分清明。

方森屿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将她的衣服整理好,抱着她继续看电影。

余晖靠在他温热的怀里,心跳依然很快。她很想解释一下她是紧张,不是抗拒。可是时机已经过去了,现在解释就是欲盖弥彰,只好把话都咽回肚子里,没滋没味地看着屏幕。

在城市的另一端,吴瀚抱着吉他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琴弦。

那天陪莫梓言看过一场沉默的日出之后,他隐约觉得两人之间在心理上的距离似乎更进了一点。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莫梓言正固执地将自己摆在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上。

如果这是她疗伤的方式,吴瀚没有意见。可他也想让她知道,她并非真的孑然一身,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言语太过苍白,行动又怕惊扰。

烦闷之下,他握稳吉他,带了些许情绪地扫出一串和弦。力度没控制好,声音算不上悦耳,却意外地碰撞出几个带着情绪色彩的动机。

他拿起手机,按下录音键。低声哼着调子,顺着刚才捕捉到的动机信手弹了下去。

第二天点开音频文件,回听了一下,觉得还挺不错,就发到了乐队的群里。

在他们乐队的群里发音频文件,往往只有石沉大海的结果。他们倒是也会点开听,只是不会在群里打字反馈,一般都是等到下次见面排练或演出时,再当面聊起。

在前往育江演出的高速公路上,方森屿就提起了这事:“你发群里那个旋律还挺好,适合现在的季节,要不咱做个单曲发了吧。”

吴瀚注视看前方绵延的道路:“不先发专辑吗?”

方森屿:“做专辑的周期这么长,咱们也得发点新的歌啊,正好试试水,看看公司的宣传资源给不给力,效果能不能比之前好。”

吴瀚:“行啊,这次就不闭门造车了,花钱找个好点的制作人。”

两人三言两语间,又聊出了一首新歌,而后排的另外两位成员还毫不知情地呼呼大睡。

车子载着这支“独裁”的乐队,一路向着育江,向着新的舞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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