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年尾的最后一场拼盘算起来，两点半乐队差不多两个月没有演出了。
没有演出，意味着一丁点收入都没有。方森屿坐吃山空了大半年，积蓄快要见底，眼瞅着靠音乐实现收支平衡还遥遥无期，他便在家附近寻找时间自由的兼职。
便利店的班还没上满一周，晓丹的消息跳了出来，问他们要不要接一个外地的商演，有酬劳。
那必然是要去的！
两点半乐队在行程定下来之后，聚起来进行了一次久违的合练，排练到最后，四个人都被这稀烂的效果整无语了。
停了俩月，乐队退化得像刚凑起来的草台班子，各弹各的，毫无默契可言。
这水平，观众好意思听，他们都不好意思演。
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得再挤出时间排练几次。
方森屿理所当然把生活重心放在乐队排练上，当第二次向便利店经理提出换班请求时，经理很不满，冷冰冰地说：“这店也不是你家开的，不能这么想来就想来，想走就走。”
方森屿觉得人家说得没错，当场就辞职了，可不能耽误乐队排练。
多砸了时间和精力，表演的状态确实慢慢在回升，几次排练下来，大家不再愁眉苦脸了。今天收得比较早，方森屿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余晖下班刚好能一起吃饭，就喊了她过来。
余晖到的时候，艾薇也在，紧挨着崔明捷，侧着头和他低声说话，脸上的笑容甜得像是能沁出蜜来。
见余晖过来，艾薇稍稍坐直了些，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余晖：“呐，刚好还有一张。”
那是艾琳的照片，右下角还有一行洒脱的亲笔签名。
余晖接过来：“哇，那个小姑娘要是知道艾琳的妹妹也这么宠粉，这辈子都脱不了粉了。”
艾薇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
坐在一旁的崔明捷将一筷子里脊肉夹到艾薇碗里，听到她们的对话，疑惑地看向艾薇：“怎么了？”
艾薇他那边靠了靠，脑袋贴着他的肩头，轻轻软软地解释道：“小晖晖说她同事是我姐的粉丝，刚好我还有一张我姐的签名照，放着也是放着，可以送给她同事……”
余晖坐在对面，将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模样尽收眼底。觉得总算是在他们这部跌宕起伏的电视剧里，等到了男女主撒糖的高甜画面。
作为一线吃瓜群众的余晖，油然升起一股欣慰感，扬着无比“慈祥”的微笑把这顿饭吃完了。
晚饭后，方森屿牵着余晖的手，一起塞进自己宽大的外套口袋里，在缀满灯火的小路上慢慢地走。
乐队过两天就要出去演出了，而且是在上午，他们还得提前一天出发去试音。
余晖很想表现得独立又酷飒，在他脸上甩一句“去吧，注意安全”，然后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可心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不舍，把她的嘴给缠住了，非常限制她发挥演技。
余晖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才捏了捏方森屿的手指，声音闷闷的：“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有演出，又不用到处跑呢？”
方森屿眼里的笑意带着戏谑：“有啊，你帮我们拍一个酷炫视频，以后谁找我们演出，发个视频过去就完事了。”
“也行，”余晖知道他是在跑火车逗她，只是提不起劲来配合他胡扯。
方森屿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有心安慰她：“现在还不算什么，等天气暖和了，我们的巡演也要开始走起来了，到时候会出去的更频繁。”
“你可真会安慰人，是嫌我现在还不够难过吗？”余晖抬起头，一脸怨念地瞪着他。
方森屿的嘴角弯起来，露出得逞的坏笑。余晖想了想，又问：“你们的巡演已经在筹备了？”
方森屿：“初步订了几个场地，现在看平台上的后台数据，沿海地区的收听人数还不错，我们打算先从那几个沿海城市开始。”
余晖：“有遂南吗？”
方森屿：“现在没有，如果后面能加场的话，肯定重点考虑遂南。”
余晖不太满意地瘪瘪嘴：“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巡？”
“三月中旬吧。”方森屿话音刚落，余晖一下子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了出来。
“那不就下个月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她站定在原地，声音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方森屿去拉她的手，她不让。
他解释道：“主要是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万一到时候巡不成，告诉你，你还得白难过一场。”
余晖：“呸呸呸，净说些晦气话。”
方森屿低笑着，再次去牵她微凉的手，牢牢地握紧，塞回自己外套口袋深处，两人依偎着往前走。
重叠的脚步声，在余晖家那条安静的巷子里回响，
回到家里，余晖找了个文件袋，把艾琳的照片小心地放入文件袋，仔细封好，第二天带给了姜颖。
姜颖拿到照片的时候都石化了，滴溜着眼睛看看照片，又看看余晖，半天卡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这……这……你……我……”这几个气音来回倒腾。
余晖看着她这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不禁莞尔，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朋友偶然间拿到的，她觉得给你比较合适，你可别拿去卖了啊。”
“卖？！我发誓我肯定不拿去卖！打死我也不卖！”姜颖被这句话惊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音，“这真的是琳宝的亲笔签名啊！姐，你……你朋友到底是什么大神？怎么会拿到这个的？”
余晖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姜颖猛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余晖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兵！你要干嘛我就干嘛，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一张照片就被收买得服服帖帖，这小女孩可真不会做生意。
余晖笑着解开她的胳膊，顺势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客气了，今天需要盘点一下仓库，正缺个帮手。”
“好的！我去！我现在就去！”姜颖像对待易碎珍宝般将照片仔细放回文件袋里，妥帖地放进背包最内侧的隔层。
然后抓起桌上的纸和笔，充满干劲地冲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哒哒作响。
余晖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姜颖虽然是因为有些背景安排进来的，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做事安安静静，本本分分，不张扬也不娇气，多少打消了余晖先入为主的偏见。
在不涉及原则性工作压力和复杂人际的情况下，余晖还是很愿意与她轻松愉快地相处的。
她被姜颖的兴高采烈感染了，心情颇好地伸出手指，点了点窗台边那盆胖嘟嘟的多肉盆栽。窗外，与绿植隔了一块玻璃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铅灰色浓雾。
绍城的冬天基本都是大雾弥漫，两点半四个人也是抵达了外地的演出现场，才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明亮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他们被湿冷雾气浸得萎靡的身心熨帖开来，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在明媚阳光的加持下，两点半乐队这次的演出进行地非常顺利。他们演完没多作停留，找了个当地特色菜，吃完就直奔高铁站，踏上了归途。
到达车站时，时间还有富裕。
他们找了个旅客相对稀疏的角落坐下，横七竖八的琴包在他们的座位旁围了一圈，引得路过的旅客都会多看两眼。
他们对这样打量的视线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受影响，只顾着埋头摆弄自己的手机。
崔明捷漫无目的地刷着社交软件，目光扫过一条条动态，忽然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柯骏，问道：“你大学毕业那会儿，有收到什么毕业礼物吗？”
柯骏正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手指飞快操作，勉强分了点神出来：“什么……哦，礼物？没有啊，怎么了？”
崔明捷小声嘀咕了一句：“艾薇要毕业了，想着得给她准备个毕业礼物。”
“你要给艾薇送毕业礼物？”柯骏那个大嗓门嚎地跟装了扩音喇叭似的，招得周围的人都循声看了过来，崔明捷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坐在他们对面、隔着一条过道的吴瀚和方森屿也听到了这声“广播”。
吴瀚和艾薇是校友，听到艾薇要毕业了还挺有感触，他看向崔明捷：“这就毕业了？还没到六月份啊。”
崔明捷解释道：“是说现在开始准备拍毕业照了。等到六月份我们不是也要巡演么，可能会赶不上她的毕业典礼，我就想说在她拍毕业照的时候，先把礼物送了。”
方森屿抬起头：“送礼物这事，靠咱们几个瞎研究，肯定是送不明白的，你得问问专家。”
“专家？”崔明捷反应了一下，“你说余晖啊？”
吴瀚补充道：“你还得悄悄问，她们三个人有群，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崔明捷看向方森屿：“那你悄悄帮我问问余晖？”
方森屿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爽快地替余晖揽了活。
这时，他们的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跳出了“开始检票”的字样，松散等候的人群一拥而上，迅速在检票口前排起了长龙。
“走吧，”方森屿率先站起身，只拎了一个轻便的袋子，迈着潇洒的步子走在前头。
乐器组的三个人闻声而动，背起靠在座椅旁的琴包，跟在他的身后，向万千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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