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步冲进卧室,里面更是干净得可怕,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她从未在此停留过。
他马上掏出手机拨给余晖,听筒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方森屿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哪?”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只有嘈杂的背景音流淌过来,几秒后才缓缓地传过来两个字:“机场。”
方森屿真的要被气死了,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都黑了一瞬。
他叉着腰,仰头倒了两口气,把即将破口大骂的冲动压下去,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咱们之间的事,不需要好好谈谈吗?就这么草率算了是吗?啊?!”
余晖没有回答。
“说话!”方森屿额角的青筋暴起,“凭什么他妈的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我没同意!我他妈没同意和你分手!”
“是我对不起你,”余晖平静的声音响起,“但这样及时止损,总比以后互相折磨,互相厌弃的好,我不想我们闹成那样,咱们好聚好散吧。”
“我没法和你好聚好散,在那等着别动,我现在过去。”方森屿一边说一边就往门口疾走。
“别来,我马上就起飞了,”余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告别,“再见了,方森屿,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
“余晖!你他妈……”方森屿的话还没喊完,听筒里就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忙音。
她挂断了,干净利落。
方森屿立刻重新拨过去,对面只有无限重复的“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操!!!”
忍无可忍的暴怒像火山般喷发,方森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脚踹在面前坚实的防盗门上!
“砰——!!!”
一声震天的巨响在空寂的房间里炸开,久久回荡。他的心脏也和门板一样,承受着剧烈的震颤……
从这一天开始,余晖这个名字,变成了绍城的幽灵。偶尔会有人谈论起,但谁也没再见过。
不止方森屿,所有人给她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哪怕一个字的回复。
她消失地很彻底。
方森屿绝口不提这件事,大家也不敢细问。只是根据他比以往更加暴戾的舞台表演,以及下台后那生人勿近的低气压里猜测,他这一次,大概是真伤心了。
又一场激烈的演出结束,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方森屿随手抓起一条印着他们乐队logo的毛巾周边,盖在脸上吸汗,仰着头瘫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精疲力竭。
正在收拾效果器和线材的柯骏喊了他一声:“小方,一会咱去吃小龙虾啊,就你之前说好吃的那家。”
方森屿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毛巾传出来,闷闷的:“不想吃,我要回去睡觉。”
柯骏无奈地和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束手无策。
自余晖失联到现在,快半个月的时间里,方森屿用同样的理由,同样的疲惫语气,拒绝了所有除演出以外的集体活动。
不过,他也没有撒谎。
他没食欲是真的,缺觉也是真的。
这半个月,方森屿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次半梦半醒之间,总会听到余晖喊他的名字,有时是跟他说“对不起”,有时是跟他说“以后各走各的路”。
那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到每次听到,他都心脏骤然一紧,整个人从混沌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今天也不例外。
他早早将自己摔进床铺,关掉所有的灯。可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余晖在叽叽喳喳讲话的模样,这些画面和声音搅得他神经突突地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焦躁和疲惫像两股绳子越绞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最后他受不了了,拍开灯,趿拉着拖鞋去客厅的储物柜里找酒喝。
最近光顾着喝,忘记了补货,几个经常放酒的位置都摸了个空。他烦躁至极,开始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翻找。
连电视柜的抽屉也被他一个个粗暴地拉开,里面只有些零散的遥控器、过期票据和旧电池。直到他拉开最中间那个平时不太用的抽屉——
里面没有他想要的酒,塞满了各种零碎的小玩意,全是余晖的。
有她换下来没舍得扔的挂件,颜色各异的头绳,有她心血来潮买来,但从没做过的手机壳制作材料包……还有那本他们逛书店时买的诗集。
余晖给他念过的那本诗集。
方森屿伸手拿起来,凭模糊印象拨动书页,去找余晖念过那首诗。他来回翻了两遍,直到第三遍,在翻到大约三分之一厚度的地方,他的手指停住了。
就是这一页。
他的目光向下搜寻,落在了她没有继续念下去的后半段: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双膝如木
只有我一个支起了耳朵
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平原上的水①
……
谁能想到呢?
那个连离别的意象都不忍心对他读出来的女孩,走的时候竟如此决绝。
方森屿把书塞回去,砰”地一声狠狠关上抽屉。豁然起身,逃离一般大步走进了侧卧的工作间,又一次“砰”地狠狠甩上门。
将自己与这个处处充满着余晖痕迹的空间隔绝。
第二天一大早,方森屿就拎了件随手抓来的冲锋衣出了门。
他在租车行迅速签了合同,拿到钥匙,启动了一辆陌生的SUV。独自一人,开着车汇入了出城的车流,目的地是昨晚随便刷到的,一家位于雪山脚下的民宿。
他对雪山不感兴趣,他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余晖影子的地方睡个安稳觉。
跟着导航开了三个多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喧嚣逐渐变为郊野的开阔,再到层峦叠嶂的群山。
他翻过一重又一重的山峰,在一个沿途的服务区停下来歇脚。
服务区很热闹,不少游客正挤在观景台的围栏处,对着远处连绵的皑皑雪山拍照。
方森屿没过去,他下了车,靠在冰凉的车门上,低头点了一支烟。
他旁边的车位停着一辆开着窗的房车,清晰的音乐声从里面飘出来,是一首有些年头的经典国摇。
方森屿抬起头,望向眼前连绵不绝的皑皑雪山,壮阔的山体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白雪,在湛蓝天空下沉默矗立,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都说在震撼的大自然面前,人就会变得很渺小,相比之下,心里的烦恼也就是不再是烦恼。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站在这样足以洗涤灵魂的景色面前,萦绕在他心里的念头却是:这样好的风景,要是余晖也能一起看,就好了。
他吐出的烟雾被山风卷走,很快就消散了。
旁边房车里的音乐播到了副歌,浑厚的男声带着沙哑的质感,每一个字发音都清清楚楚。
唱出来的歌词,像是一记精准而沉重的闷棍打在他的心上,痛得他闪出了泪花。
他仰起头,没夹烟的手按住发烫的眼皮,不肯让眼泪彻底决堤。
是啊……再也没有留恋的斜阳,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了。
①出自《海子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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