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见一张如玉的脸庞。鼻梁高挺，额头饱满，眼睛深邃漆黑，只一眼，就令她沉寂不久的心悄悄震颤起来。
他此时正搀扶着一名男人，烂醉如泥的依靠在他身上，手背上的青筋盘桓着。
她低头捡起手机，正反看了看，皱着眉道：“差点没给我撞散架。”
男人面色冷峻，下颌线紧绷，他略带歉意：“抱歉，手机摔坏了吗？”
“没事，你走吧。”她挥挥手，将手机屏幕上的灰尘擦拭掉。
他欲说些什么，身侧的醉鬼却不给他机会，眼见要吐，他只好微微点头，对她说：“实在抱歉，如果需要赔偿你可以找我，我在风月包间。”
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插曲结束回到包间内时，不知谁开了那瓶说好不喝的红酒，一直沉默不语只顾着开车的耿老师面色发红，呆呆的坐在座位上。
“小艾，一会儿你们记得把耿一江送回去。”祁老师是个操心的命，她虽然不太能融入进他们的庆祝方式里，但也很喜欢这个集体。
“哎，知道了。”
祁老师又扭头看向方晚琪，招呼着：“谁送下咱们小方老师呢？”
一直在对面吃到最后也不撒嘴的饶老师举起了手，她嘴里还嚼着食物。
“交给我吧！”
分配好后，祁老师头疼的实在扛不住。她提前撤离，想要去结账时发现早已付过，想到包间里那热闹的情形，不禁有些愣神。
走之前她还对着方晚琪好一顿推心置腹：“小方啊，我们学校不算市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你也能看出来，这都是一些普通的工薪阶族，甚至还有一些外来务工的孩子。我们需要优秀的年轻的血液加入这个集体，老一辈的老师快灯尽油枯了，现在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年轻的老师。我私心希望你能在这里呆的稍微久一些，用心感受我们这个集体。虽然我退休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欢迎加入我们！”
晚上回到家里时，父母都早早地睡了。她卸掉一天的妆容，虚脱一般躺在床上。白天发生的一切像幻灯片似的闪现在脑海里，关于学生，关于同事，关于教学，关于未来。她用手遮住额头，满怀期待的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难得的好觉，一夜无眠。收拾好一切后，母亲张小兰女士着急忙慌的往她嘴里塞面包片，叮嘱着：“早饭不能不吃的呀，你那个脸少捯饬五分钟，比啥都强！”
她嘴里嚼着面包，无力顶嘴，只好东倒西歪的穿着鞋。
张小兰又忍不住碎碎念：“你坐下穿鞋会怎样啦！耽误不了你多久。”
等从她的唠叨声中出门时，公交车已经过站。她拎着电脑包，疾步走着。
都走过几步了，又退回去，只见一直没有多余的电动车停靠点，此时竟剩一台。
她走过去拧开电量一看，还有百分之五十三，果断的扫码骑上。那薄薄的头盔被一根细绳拴着，她拿到跟前一闻，酸臭味明显，简直辣眼睛。想到早上辛苦卷出的发型，又略带嫌弃的放了回去。
秋季大多阴沉灰暗，但今天却晴空万里，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因今天要开会的缘故，她特意穿上了学校发的那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此时正有模有样的穿行在城市的街上。
耳机里照例是她精心选配的歌单，音量最大，这是她平淡生活里的一点小爱好。
不知怎么回事，有几辆电动车折返回来，其中一个大叔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冲她说些什么。
待她行驶到路口看见熟悉的交警制服时，仍没意识到。
前方一名交警长臂一挥，示意停靠在一边。
她将车停稳后，交警也走了过来，她赶紧将音乐声调小。
只是这面孔，太过眼熟。她不禁多打量了一会儿。
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摘下耳机。
“我音乐关了的。”她撒了谎。
交警上前，替她固定住电动车把手，问：“有头盔为什么不戴？”
“太臭。”她道。
……
面罩下的面孔微不可查的僵住，声音依然公事公办般冷酷：“臭也要戴上，你知道不戴头盔多危险吗？就在昨天，距离你停的位置不远处，没戴头盔被开门杀，当场后脑勺着地，现场死亡。”
方晚琪哪知道这些，他说的有理有据，现下确实有些后怕。
刚才那对着她说话的大叔又返回来，他头上戴了顶头盔，正得意洋洋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此时，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那位大叔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她吐了吐舌头，笑眼一弯。
“现在就戴上。”
……
好吧。
她从篮子里拿出来，咧着嘴忽略着那股难闻的味道，想到自己才洗的头发，艰难的往自己头上套。
她戴好后，他拿出手机，问道：“身份证号多少？”
“啊？”
“把你信息登记上，下一次再抓到你没戴头盔就要罚款了。”
“罚多少？”
“50元。”
她松口气，也不多嘛。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继续冷着脸道：“通报工作单位，还要发检讨到朋友圈集50个好友点赞。”
她彻底服气，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我能走了吗？”
他点点头，只一个瞬间，她突然认出眼前的人。不就是昨天抓她没走斑马线的那个交警吗？没错！就是他。
能连续被他抓到两次，她也不知是什么孽缘。
等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她正想把车停到一边将那熏人的头盔取下，倏然耳边响起他说的话：“被开门杀，当场死亡。”
当场死亡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仅仅是一刹之间，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她还是忍耐住，骑到了学校附近的停靠点。
门口执勤的老师见到她，友好的打着招呼：“早！”
她被这声吓的一愣，望过去发现并不认识，僵硬的回了句：“早啊。”
通过昨天的事，再次来到班级里，已经有序了许多。学生们到了教室自觉的把作业交到组长那里，卫生也打扫的差不多，地拖了一多半。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她只在教室盯了一会儿，英语老师王珂便走了进来。
她昨天并未注意到她。
王珂穿着与发型都偏中性化，戴着一副眼镜，她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回到办公室里，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没上课的艾一英和周静正在分享早餐。
见她进来了问：“小琪琪，你吃早饭了吗？”
小琪琪。
她有些不太喜欢这亲昵的称呼，但也没拒绝。
“吃过了，你们吃吧，谢谢。”
坐在位置上，她将电脑打开看着课件，第一节课刚上，这段没课的日子格外宁静。
昨天下午学生默写的古诗还没有改，整理完课件后又开始批改默写。
简直灾难。
优秀的学生一字不错，但大部分的学生一首七言，能错十几个字。
年级倒数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接下来的一个月，方晚琪要求学生下午早到半小时听写词语和默写古诗以及课文。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学生们一开始都来不齐，总有要迟到的。她将不怕麻烦贯彻到底，直接打开通讯录给家长打电话，挨个跟进学生的到校情况。
等学生们终于能一个不落的准点到齐时，这场拉锯战以短暂的胜利结束。
教育学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学习成绩关乎着学生的学习习惯，学习态度，她决定从改变他们的学习习惯入手。
期中测试，她统计完分数，班级平均分从62.5上涨到68.5。短短六分，却给了她的职业生涯极大的信心。她仿佛在浇灌一些病弱的幼苗，如今在土壤中扎下了一个坚韧的根。
周静是学科组长，也被分配给方晚琪当师父。她此时看着五班的分数，十分欣慰。
“不错，方晚琪，你的教学方向是没错的。”
受到师父的鼓励，她不禁飘飘然起来。
“前期紧绷太久，考完试也可以让学生适当松懈松懈。”她友情提示着。
方晚琪也有这个打算，这天下午的班会课，她上完固定内容，留了十五分钟总结这两个月的进步。
“同学们，我今天看到了咱们班的期中考试成绩。语文平均分比之前进步了很多，这都是我们一起坚持得到的结果。”
前排杨子怡举着手，在方晚琪的同意下开口问：“老师，进步了很多是多少？”
其他学生也都一脸希冀的望着她。
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进步了六分！”
此话一出，并没有得到同学们的震惊。大家有些受挫，叫苦道：“怎么才六分呀！”
她见状，耐心解释着：“是班级平均分，咱们四五十个同学的成绩平均在一起进步了六分，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得吗？这意味着……”
她本不想说出口，显得像是和别的班级做对比，此时为了鼓励他们，也只好说：“我们不是年级倒数第一了。”
也许是他们位居倒数第一太久，不仅学习成绩，连每周的卫生红旗，纪律红旗也从没有落到班级的墙上过。
“谁也不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现在我们有了结果，证明我们的学习方向没有错，语文是需要积累的学科，要再想进步，我们还得继续努力。下一次，我们争取突破70分，一点点进步。你们有信心吗？”
回应她的是快震碎天灵盖的肯定声。
底下同学小声交流着：“方老师来了，我感觉一切都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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