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死

匈奴国国土不大,极大的土地被广袤的沙漠所覆盖,长期缺水,缺粮以及干旱是这座国家最大的问题。

若是早些年,定没想到渺小如蝼蚁的匈奴能有今朝权势,兵力,粮仓雄厚,与诺大的北方大国成为敌手。

崛起的缘由离不开匈奴王的精益求精,榆林背靠边境驻守,保护首都南都安危,甚至在东南西北的沙漠中铸造了大量的粮仓备用。

一场大雨落在地面,街边的孩子好奇地举起手,见真是雨水,抄起碗盆接住。

“这雨来的真是及时啊!”

大人们痛快地站在雨中,很少有人如此齐全的时候。雨水顺着他们粗糙的肌肤流进皮肤,衣服被浸湿,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今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真是好征兆!”

“是啊,希望能早日将北塞收回,再不要打仗了。”

人群中,娇小的身体紧紧裹着五颜六色,沾满泥土的衣物,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道血痕。

人声鼎沸,她们沉浸在下雨的喜悦中,全然没注意到这一言不发,绕过人群走过的少女。

对于利益面前,美貌没有任何吸引力。

轰隆——

天空中响起一声沉重的雷声,不出几步路的时间,暗沉的天空被闪电劈的亮堂堂的,又迅速归于寻常。

明昭头上盖着一块褴褛的破布,她尽可能地向下拉了拉,让人只能瞧见一个小巧的下巴。

她没了九节鞭,但勉强捡回一命。

后背的伤像是撒了盐水般疼痛,她的精神近乎麻木,只知道抬起脚步,逃离到安全,没有士兵的地方。

在一刻前,她那看家本领拆鞭将周遭的侍卫逼得节节败退,第十一鞭的目标是鲁奇,成功给自己夺得了一线生机,可后背却画上两道鲜红的伤疤。

鲁奇怕明昭还有九节鞭傍身,殊不知她以穷头陌路。

候在榆林门关的那座石壁已被重兵把守,至少迁了百余人在那等候明昭落网。

既如此,明昭只能往榆林方向走。

夜色悄然降临,这场难得的雨水在众人依依不舍的议论声中停止,晚上的温度寒冷,明昭躲在街巷里,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迎瑞自走后便琢磨着如何在方队中逃离,幸亏这场雨水的将近,他被派往到末尾护送之时,浑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贺礼方队。

牵着马,他寻到一块空地,将马拴在空房子的门把手上。挂着军中牌匾的马儿他不敢用,要怎么逃离,还得从长计议。

迎瑞买了身新衣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个一干二净,像是脱胎换骨般,配上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丝毫看不出这是从过军的骑射儿郎。

天气可人,迎瑞也神清气爽,到心里记挂着在军营中明昭的安危,硬在两城交界处绕了几圈,发现那处空旷的军营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在军营的那一夜,明昭观察着军中人马,顶多有百十号人,而现如今,应是有数以千计那么多。

“哇—呜呜呜……”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哭声,迎瑞循声望去,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一男童坐在地上,身旁有一把染血的白色物件。

好奇心驱使他向男童走去,蹲下身,目光落在那白色短刃上。

锋利至极,上面沾染着点点血痕,不是拆鞭后的九节鞭还是什么?他与明昭对决之时就是吃了这招的亏,他何等熟悉。

明昭究竟怎么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感压上迎瑞的臂膀,看着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童,“这是从哪来的?”

“哎哎哎,你是谁啊?”

妇人从屋里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见陌生人蹲在孩子面前,忙将孩子拽到自己身后,道:“你是谁?来我们这寻常人家做什么,莫非也是那北国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迎瑞按耐下心中澎湃的海浪,面色涨得有些红肿,摊开手心的武器,“我看这武器精良,一时好奇……”

妇女听到这口流利的匈奴话,松了口气,“这是北国细作的武器,已经折腾了一下午,听说死状奇惨呢。”

死状奇惨。

“死了…”迎瑞神色黯淡,嘀咕着抬眼又重复了遍,“真的死了?你见过尸体了?”

“是啊,你还不相信我?还是一个姑娘家,那么多人,再怎么厉害也插翅难飞,话说这北国真是狡猾……你也别在这溜达了,现在严查细作,听说还有个男的。”

“你说说,咱们国家造了什么孽,现在又要在南都打仗,两头都是可恶的敌人,唉,最苦的还不是咱们。”

迎瑞面色不变,外界的种种似乎皆被排斥在外。心里想着,还有更可恶的在你面前,他胆子更大,身子更糙,怎么就是明昭先没了呢?

之前死去的弟兄们不在少数,他以为他早已麻木,可没想到,在此得到这个消息还会悲痛到头皮发麻。

她不是武功很厉害吗?怎么,怎么……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空地上,匈奴民间没有夜间燃烧火把的习惯,迎瑞走的磕磕碰碰,手中却始终拿着那节九节鞭在手心。

出巡任务的时限堪堪过了一半,却像是过了一年那样长,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偷听来的信息传达回北塞军营。

同他来的伙伴意外暴露,身死他乡,尸骨无存。

一滴泪水擦着脸颊滑落,滴在他胸口的布料上,明昭与他相识不过两个月,却和他契合地像多年的战友。

对决,比武,罚站,烤猪腿,一切都历历在目。还有临行前明昭与将军的相拥,对两人的祝福。

回到那空地,马儿见主人归来,嘶吼了声,迎瑞揭开缓绳,翻身上马。

现如今匈奴已经空虚到无侍卫巡逻的地步,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速度越来越快,向那边境的城关驰骋。

分秒必争,现在是攻打匈奴的最佳时机。

马儿的尾巴飞来飞去,望着那匈奴城关大敞的石门,恰巧到了几人合力关门的时辰,士兵们一鼓作气,拉扯着粗厚的麻绳。

马蹄声走近,在众人目瞪口呆中,那麻绳被利刃割成两半,士兵们向后仰倒在地,指着他喊道:“细作!北国细作!”

身后,追来的人愈来愈多,迎瑞跨过这座石门,前方不久便是他挥洒过热血的国家,猛得将手中的九节刃插进马儿的屁股上。

咴咴——

马儿跑的像只离弦的重箭,呼啸的风声擦过他的脸庞,耳朵,近乎无法呼吸,身后的追随声越来越小,而前方,火光越来越大。

天光乍破,雨后初晨。

军营内,王士官掀开将军帐,喘着气道:“将军们,迎瑞回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乎将所有人阴沉的神情冲刷干净。

狼毫从手中掉落,在纸上晕开团黑疙瘩,众目睽睽之下,盛珣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大步出了军帐。

身后的李启铭跟了上来,望着那不远处,形单影只的身影,在沙漠中纵横。

明昭呢?

盛珣紧紧向那人影张望着,走的越来越近,近乎能看清迎瑞的面容,他着急得往前走了几步,在马儿停下步伐,掀起尘土的一霎那。

他清楚地发觉到,明昭真的没有回来。

迎瑞强撑着身子,几日以来都未曾合过眼皮,身子被马儿颠地近乎麻木,咬牙道:“进攻…匈奴边境。”

李启铭得到消息跑回军帐。

萧瑟风中,两人一马,眼里流露出的情绪悲凉,即将迎来的问题,答案,都有了结局。

盛珣铠甲后的大氅随风飘动,他急切地攥住他的手臂,不甘问道:“明昭呢?”

“明昭……”

迎瑞声音带了几分哽咽,摊开手掌心,赫然露出那节沾染着血迹的九节刃,上面干涸的血痕被汗水沾染,颜色浅了些。

“她没能回来……”

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盛珣站在原地,他十分确认那把武器是明昭九节鞭上的第一刃,也是她拆鞭的最后一把利刃。

他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疼痛,又像是被针扎,被火烤,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我被呼和巴日支开,先一步逃离,想要接应她时,在军营周围发现了她的鞭刃…”

“周边的居民说军营逮捕了北国细作,她被折磨地死状奇惨……”

盛珣感受到了心脏骤停的滋味。

不到一天时间,几万大军整齐划一地兵临匈奴国下,滔天的怒意近乎将匈奴城所吞噬,鼓声震耳欲聋,将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像是烈焰燃烧。

为首的盛珣身穿银色盔甲,大氅将他的面容衬得像个饱经战事的老将,若仔细看,他那眉眼的红痕明显,红血丝密布。

“杀!”

“杀!”

“全军听我号令!”盛珣扯着嗓子嘶吼着,看着面前高大的城门,上面软弱的敌人,“攻城——”

在一处隐秘的空房子中,明昭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今天情况特殊,一天都没见街上有什么人走动,现在到了晚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兵马们像是发了疯般往北国边境跑去。

想来是迎瑞已经回到了北国,将信息传达给盛珣,边境已经开战在即。

想着,明昭轻笑一声,再怎么往回跑也抵不过北国的进攻,光是两边凋兵就能将人马的力气耗尽,又何来抵挡一说?

身后靠着张冷硬的木板,只能在这将就一晚,再想办法回北国。

“扑通。”

一道摔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昭谨慎地直起身子,翻滚到墙后,恰巧见一满身珠宝的女子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怎么……如此熟悉。

两人骤然四目相对,明昭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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