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嘭”的一声,顾巧荷一把推开了房门,门扇撞在土墙上引得干土扑簌簌的掉,扇起的风吹得窗台上灯盏里的一豆灯火猛的弯了腰,房间里顿时一暗,半晌灯盏里的火苗才摇摇晃晃的直起腰来恢复先前的亮度。她视线对上叶昭华幽幽的目光下意识的一愣,几息之后才扬着下巴骂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个丧门星是在偷懒!”
不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哭哭啼啼卖惨么,如今人都走光了,看这个丧门星还有什么招儿。
顾巧荷大步走到炕头前,一把掀开被子就朝叶昭华胳膊上扯去,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人,叶昭华已经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同时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顾巧荷被打的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这一巴掌叶昭华虽然没用全力但也没有留情,她的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嘴角更是沁出了一缕牙齿磕破皮肉流下来的血丝。
“你……你敢打我?”
顾巧荷懵了似的捂着脸,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又烧又疼,随即,“哇”的一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爹娘,祖母,二哥……杀人啦!丧门星要杀人啦!”
顾家人知道她是被顾羡渊捡回来的,心底都看不起她,更是因为她病好后露出的这张绝美的脸,对她多有挑剔,以往叶招娣话少性子能忍,如今她是忍受不了一点。
叶昭华裹着被子,挺直脊背坐在炕上抿紧唇角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肃杀,直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抬眸望向了门口。
最前头,太婆婆张氏被顾进搀着,他们后面,一个脸色苍白长得十分清秀的少年扶着一个半老徐娘年纪的妇人,四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房里的这一幕,似乎都被惊住了。
很好,一次性把顾家的极品亲人见全了。
“娘,叶招娣她打我!”
顾巧荷见自己的靠山来了,瞬间哭的更凶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抬着脸把自己脸上的伤露给靠山们看。
“这是怎么回事?”张老太太看着孙女脸上的伤口,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冷着脸看着叶昭华,“长辈站在地上,你在炕上安然坐着,你丈夫的灵堂也不去守,还殴打小姑子,这是反了天了?”
“娘你别生气,有话慢慢说,”顾进说着放开搀扶老太太的手,亲自隔着门槛把女儿扶了起来,“巧荷你先起来,地上这么凉当心生病了。”
顾进虽然不着调,但是公爹不进儿媳房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我是我夫君娶进顾家门的,不是卖给你们顾家当牛做马的!如今他尸骨未寒,顾巧荷作为我的小姑子,先前当着吊丧客人的面指责我是克夫的丧门星,你作为我的太婆婆,作为顾家的长辈,对此放任,现在顾巧荷来打我,只是被我还手反击你就给我扣了几顶大帽子,以往我受磋磨,为了那个人我还能忍着,如今他都不在了,就算我卑微到尘埃里,你们顾家能给我活路么?”
叶昭华盯着张氏的眼睛,“索性今儿我当着来客的面说破了,要是不让我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大不了我一根绳子吊死在大门口,让大家来看看,顾羡渊的寡妇是怎么被顾家逼死的,到时候别说小叔想考科举,就是你们全部,都要杖五十!”
“我……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顾巧荷眼神一缩,往自己爹身边靠了靠,狡辩的语气并不太坚定,显然,她确实想趁着拉人的动作夹带私货掐一把,但这不是还没机会发生她就已经成了受害者了么。
一时之间张老太太被叶昭华这不要命的话唬住了,气的把拐杖往地上一顿,说不出话来了。
苗氏见此垂眸拭泪,带着哭腔道:“我的命怎地这么苦……”她捧着顾巧荷的脸,被那青紫红肿的伤怵的手一抖,想给她擦擦嘴角的血迹又不敢碰,只将人楼在怀里就开始哭,“我大儿子尸骨未寒,我儿媳妇就殴打他妹妹了,这是生生在挖我这当娘的心啊!”
顾羡云将苗氏扶住,看向叶昭华,道:“大嫂,家里没有人逼迫你为大哥做节妇,你倒也不必抬出大楚律法吓唬人,一家人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巧荷她被爹娘惯坏了,说话不中听了些,嫂子教育也就是了,可到底是个女儿家,伤了脸面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到底是个读书人,文过饰非那一套被你可算玩儿明白了。”
叶昭华先是嘲讽的冷笑一声,随即啐了一口骂道:“亏你还自称孔圣人门人,孔圣人知道有你这般弟子恐怕早就羞愧死了!”
叶昭华看着这唱念做打的一家子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顾羡云的脸上,“你作为顾家既得利益者有何面目指责我这个受害人?去年成安十七年七月,我进顾家门,到如今二月,满打满算半年时间,这半年,顾家一家子的一日三餐,是我一个人在操持,家里大小活计,是我一个人在忙,婆婆身子弱,太婆婆年事已高,公爹和你是男子,要远庖厨,小姑年纪小,不会做,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叶昭华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住口!”老太太张氏见自己心头肉被骂顿时不乐意了,拐杖在地上狠狠地一顿,“为人儿媳谁不是如此过来的?云哥儿是要考科举的,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随意指摘的?”
“考科举?”叶昭华嗤笑一声,“考上了么?”
张氏被问的脸上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了,顾羡云也是脸色一红。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捧着书本苦读,你穿的衣裳是我洗的,入口的餐饭是我做的,你也配指责我?你大哥走的时候把我盖头都没揭,我叶昭华成安二年七月生人,不过比顾巧荷大五个月,她是个女儿家要脸面,我就活该当牛做马换不来你们一丝真心相待,夫君死了我还要背上克夫的名声被你们指责磋磨吗?”
叶昭华满眼鄙夷的看着他,眼见顾羡云露出羞惭的神色,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孟子曰士无事而食,不可也,你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捧着书本吃白食的人,一于安邦社稷无寸功,二于赡养长辈无行,三于养家糊口无助,孔夫子若是活着怕都被你羞死了!”
顾羡云脸色煞白一片,被指着鼻子戳了脊梁骨,他瞬间就抬不起头来了。
原来所有人夸他有天赋,其实他只是个一事无成吃白食的废物……
张老太太被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可是心下却有个不好的猜测,于是像是在看怪物一般看着叶昭华,“你……你怎地如此?莫不是中邪了?”
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任人揉圆搓扁的叶氏吗?
顾巧荷心下好慌,这样的叶昭华她觉得自己根本斗不过,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随心所欲的好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
“若我是中了邪,那也是我夫君显灵!他能放任他的娘子被父母家人磋磨么?”
她倒是想装鬼上身来着,可原身对顾老大也没有记忆根本不了解,要是露馅儿了反而不伦不类。
叶昭华道:“我也是读过书的,不过是家人遭了水灾死绝了才流落到了这里,遇上我夫君,他是个好人,哪怕为了报恩,我把你们顾家一家子人当我亲人侍奉,可你们不记我半点好便罢了,如今还要逼死我,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做善人。”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原身记忆里,顾羡渊走之前留了话,说如果他没能从战场上回来,让叶招娣自去改嫁,不必听顾家摆布,单从这句话来看,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死鬼丈夫比这家子人都强。
见叶昭华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张氏心下开始发怯,她是真的被吓着了。
“大晚上的……老大才走,别让人走得不安宁,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巧荷今儿个不懂事,你是长嫂教育她理所应当,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招娣你今儿个悲伤过度,先缓缓,有事明儿个再说。”
张老太太递了台阶,叶昭华也没想着大晚上的要干什么,原身悲伤过度又跪了一下午,身体早就疲惫不堪,于是她顺着台阶下了,“既然太婆婆如此说,那各位慢走,我便不送了。”
张氏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就走,却听叶昭华慢悠悠的道:“今晚我夫君灵前不能没人,小叔刚才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如今看来是身体大好了,为兄长守个灵应当是无碍的。”
顾羡云垂着眸子咬牙道:“我自当为我大哥守灵。”
顾巧荷安静如鸡,乖巧的捂着脸跟着铩羽而归的爹娘和祖母转身出了门,甚至犹豫了一下还反手拉上了门。
她自小是个嘴甜会卖乖撒娇的,看脸色行事是她的生存方式,如今眼见祖母都没在叶昭华跟前讨着好,她除了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再有其他举动。
其实晚上她那样说,她也只是跪太久了腿疼,前面叶招娣装晕,她叫的那么积极也是怕对方晕倒了她要一个人跪着,所以把大哥的死推在叶招娣身上,祖母说不定一生气就让叶招娣一个人守灵了,谁曾想结果却成了这样。
叶昭华看着被体贴的关上的房门,满眼讽刺,果然,坏人都欺软怕硬!
这下,终于能睡踏实了,她下了炕栓上门,然后吹了灯,回炕上脱了外面的孝衣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只需停灵一日,第二日黄昏,就在唢呐的吹吹打打和顾家人的哭嚎里,将装着血衣的空棺材抬到落霞山上顾家的坟茔里埋了。
叶昭华作为未亡人,捧着灵牌走在最前面,经过了昨晚那一闹,顾家没人再敢招惹她,就连那病秧子小叔子,哪怕昨晚守灵一夜,今天也一瘸一拐的咬牙跟着送丧队伍走了一趟。
如今人尸体都没见,棺材已经埋了,哭声一停日子继续,这年头死个人太容易了,悲伤在下葬那一刻似乎就终止了。
回到顾家,叶昭华回房间脱了孝衣换了鞋,坐在炕上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今天白天还有吊丧的人,她不得已又在草堆上跪了一会儿才装晕躲过,如今办丧事的杯盘碗盏还堆在厨房里,这家人总不会逼着一个可怜的才死了丈夫的柔弱小寡妇劳动吧?
张氏看着叶昭华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出声阻拦,随即,她瞥了一眼儿媳妇苗氏,“借来的家具要及时给人还回去。”说完,她就拄着拐杖回了房间。
家里这么多女眷,万万没有让她一个老婆子去劳作的道理。
苗氏柳叶眉一蹙,红着眼眶娇弱的拉住了顾进,道:“夫君……那么多家具,我这手……”
“迟还个一两日也不打紧,赶明儿让叶氏去做,”顾进最吃自家娘子这一套,将人白嫩的手往大手里一纂,就要牵着回房。
苗氏柔柔弱弱的拭了拭眼角,靠在顾进怀里一边走一边道:“叶氏如今的性子……留在家里我怕她守不住,要是有个万一,咱家老大人都去了还要遭人闲话,不如找个合适的让她改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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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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