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回 戏楼月冷藏痴意 驿路风暖动凡心

王世烈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杯,听得入了迷,待曲子唱罢,才慢悠悠开口,语气里满是赞许:“确是好听。你这嗓子,倒是难得的清亮。”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子鬓边的银钗上,“不知你是哪里人啊?”

女子连忙起身躬身行礼,罗裙裙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淡淡的香风:“回侯爷的话,奴婢是城阳郡人氏。”

“哦?城阳郡?”王世烈挑了挑眉,指尖在玉杯沿上轻轻敲着,“那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水土养人,难怪能出你这般有嗓子的姑娘。”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连忙顺着话头笑道:“侯爷您真是博古通今!不过奴婢这点微末技艺,在城阳郡实在算不得顶尖。我们郡里有位张姐姐,名唤翠喜,那才是真正的绝人——她生得一副鹅蛋脸,肤如凝脂、鬓若堆云,眉梢眼角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尤其是一双杏眼,含水凝光,只轻轻一瞥,便似能勾人心魂。身段更是绝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穿起石榴红的罗裙时,广袖轻扬间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姿态,走在巷子里,连风吹着裙摆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她咽了咽口水,想起张翠喜唱歌的模样,眼神更亮了:“至于歌喉,更是绝了!她开口时,声音似浸了清泉的玉磬,清越婉转;唱到柔处,又像春蚕吐丝般缠绵,细细密密绕在人心上;若是唱些豪迈的曲子,竟又带着几分金石之音,脆生生能穿透院墙——郡里人都说她这是‘天籁入喉’,奴婢跟她学了半年,连她三成的韵味都及不上呢!”

王世烈原本半眯着的眼猛地睁开,坐直了些身子,玉杯往榻边的小几上一放,语气里添了几分兴味:“哦?是吗?城阳郡竟有这等人物?”

“那是自然!”女子忙点头,“奴婢这点本事,全是那位张姐姐调教出来的!”

“哼。”王世烈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榻上的狐裘,却没再多问,只对着女子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再唱首曲子来听听,就唱方才那首。”

女子连忙应下,重新跪坐回锦垫上,指尖拨动身前的琵琶,清亮婉转的歌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王世烈的目光却落在了窗外摇曳的灯笼光影上,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盘算。

琵琶作响,歌声悠扬,那清越婉转的调子顺着敞开的窗棂飘出去,连客栈外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侧耳听着这浸了暖意的歌声,纷纷驻足赞叹:“这是谁家的姑娘在唱曲?简直是天籁之音啊!”屋内炭盆的火光映着倡优的侧脸,她指尖翻飞,琵琶声与歌声缠缠绵绵,将满室的酒香都衬得温柔了几分。

而此时的城阳郡内,暖乐楼里更是热闹得掀了顶。楼中最显眼的戏台中央,张翠喜正身着一袭石榴红的罗裙,鬓边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抬手拨弦的动作,步摇上的珠玉轻轻摇晃,晃出细碎的流光。她跪坐在铺着锦垫的高台上,怀中琵琶斜抱,指尖一挑,清亮婉转的歌声便顺着琴弦淌了出来——时而如清泉漱石,脆生生沁人心脾;时而如弱柳扶风,软悠悠绕在人心尖上。

楼里满座的宾客,上至郡里的官吏,下至富商子弟,无不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戏台中央的身影上。待一曲终了,张翠喜垂首敛衽,微微躬身行礼,楼内先是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好!唱得太好了!张姑娘这嗓子,真是神仙听了都要醉啊!”

人群中,几个穿着素色戏服、腰间系着绣带的汉子也跟着拍手,他们是城阳郡“庆喜班”的人——暖乐楼的戏台本就是庆喜班的常驻场地,张翠喜是班中最拔尖的角儿,班主特意让他们来撑场面、维护秩序。此刻见她引得满堂喝彩,为首的汉子咧嘴一笑,对身旁的弟兄道:“咱班主没看错人!张姑娘这嗓子、这身段,真是把暖乐楼的人气都带起来了,比上个月旺了三成不止!”

暖乐楼的堂下,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俊美书生,他面如冠玉,眉梢带着几分温润,指尖捻着茶盏,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戏台中央的张翠喜身上,连茶水凉了都未察觉。

待一曲唱罢,他立刻叫来身旁的小厮,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哗啦”一声倒在桌上——四锭足秤二十两的白银,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推辞的语气:“把这些拿上去,给张姑娘送去,就说……莫让她唱累了,先歇一歇,喝杯热茶。”

小厮盯着桌上的白银,眼睛都直了,连忙躬身回话,语气里满是恭敬与感激:“李公子,您这都在楼里泡了一个多月了,每次听张姑娘唱曲,出手都这么阔绰,我们暖乐楼上下,真是全仰赖您的照拂啊!”

李公子闻言,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目光又飘回戏台,眼底满是痴迷:“这无妨。张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人,声如天籁,貌若天仙,我若能得她青眼,成为她的知己良友,便是花再多银钱,也不枉此生了。”

他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小心翼翼递到小厮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笺纸边缘,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把这个也一并交给张姑娘,这是我昨夜为她写的一首小诗,略表心意,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

小厮连忙双手接过素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字迹清秀俊逸,写着一首七言律诗:

“昔见章台柳,今逢洛浦游。

旋裳随鼓歇,清唱入云流。

转袖惊鸿影,凝眸月半钩。

唯期常作客,一曲忘千愁。”

诗里句句写着张翠喜唱曲时的模样——转裳的轻盈、清唱的悠扬、转袖的惊艳,末句更是直白道出“唯期常作客”的心意。小厮看罢,连忙揣好素笺与白银,快步往后台走去,心里暗叹:这位李公子对张姑娘的心意,真是比楼里的烛火还要炽热,只是不知张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而戏台上的张翠喜刚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就见小厮捧着白银与素笺进来,听他说完李公子的话,又展开素笺读了那首诗,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对李公子厚待的感激,有对自身优伶身份的无奈,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她轻轻将素笺折好,递给身旁的侍女收好,再看向小厮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替我谢过李公子,告诉他,心意我领了,只是唱曲本就是我的本分,实在不敢劳他如此破费。这些银子……你替我还回去吧,就说我心领了。”

小厮面露难色:“姑娘,这……李公子的心意,若是退回,怕是会伤了他的心啊。”

张翠喜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声音轻却坚定:“收下才是真的不妥。你就照我说的做,多谢他的抬爱便是。”

戏罢,楼里的宾客三三两两地散去,烛火渐次熄灭,唯有堂下靠窗的位置,李公子仍独自坐着,青衫下摆垂落在凳脚,指尖还捻着方才小厮退回的素笺,纸上似乎还留着张翠喜读过的温度。

小厮提着一盏羊角灯笼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为难:“李公子,我们这都歇场了,炭火也快灭了,您瞧着天儿也晚了,外面风大,该回去休息了。”

李公子却摇了摇头,目光定定地望着后台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执拗:“不,我再等等。我就想与张姑娘见一面,说几句话,就几句,见一面我就走。”

小厮耐不过他的坚持,又念着他平日出手阔绰,是暖乐楼的贵客,只好叹口气:“那您在这儿稍等,小的这就去请张姑娘。”

后台里,张翠喜刚卸了钗环,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素裙,听得小厮来报,指尖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身旁的侍女低声劝道:“姑娘,这都夜深了,李公子虽说是贵客,可这般日日来、次次留,难免引人闲话,若是被庆喜班的班主知道了,怕是会多心……”

张翠喜却轻轻摇了摇头,理了理裙摆,声音温婉却透着几分清醒:“他是客人,也是咱们楼里的仰仗之人,总不好驳了面子。罢了,我去见他一面,说几句话就回来,免得他一直等着。”

她提着裙摆,缓步从后台走出来,月白色的裙摆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走到李公子桌前,她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和:“李公子何故这般晚了还停留在此?可是有什么事?”

李公子见她出来,猛地站起身,脸颊竟泛起几分微红,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张姑娘……在下对姑娘倾心已久,这些日子日日来听你唱曲,今日,只是想与姑娘见一面,亲口说几句话,问问你……你是不是不喜那首诗?”

张翠喜闻言,缓缓直起身,眼尾带着几分疏离的温和,轻轻摇了摇头:“李公子说笑了。公子的诗写得极好,字里行间都是抬爱,只是我不过是个卖唱的优伶,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公子这般才情斐然的诗作。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诗……我实在当不起。”

“不是的!”李公子急忙辩解,声音都微微发颤,“我从没想过身份的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姑娘这般好,不该只在戏台上唱曲,该有更好的归宿……”

张翠喜眼底的疏离又重了几分,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多谢公子关心,只是我早已习惯了这般日子。若公子没有别的事,天色已晚,我便要歇息了,庆喜班明日还要排新戏。”

李公子闻言,身子猛地一倾,似乎想伸手留住她,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两下,那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想说“我愿为你赎身”,想说“我想护着你”,到了嘴边却像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翠喜提着裙摆,转身缓缓走向后台,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帘幕之后。

“我怎么这么笨!”李公子狠狠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语气里满是懊恼,“话到嘴边都不会说,真是没用!”他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戏台,愣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暖乐楼,连脚步都显得有些踉跄,腰间的素笺被夜风吹得轻轻作响。

待李公子走后,张翠喜才从帘幕后走出来,缓步走到方才李公子坐过的桌前。桌上还残留着茶盏的温度,旁边放着那首被退回的诗,素笺被烛火映得泛着暖光。她弯腰拾起诗笺,指尖轻轻拂过上面“唯期常作客,一曲忘千愁”的句子,忽然低低笑了笑——那笑意里有几分对李公子痴情的无奈,也有几分对自身命运的怅然。

笑罢,她将诗笺轻轻放在桌角的烛台旁,没有收起来,也没有丢弃,就那样静静摊着。随后,她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转身走进了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那首浸在月光里的诗,还有暖乐楼外渐起的寒风,似乎在预示着,一场关于权贵与风月的风波,即将在城阳郡悄然掀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六十二年冬

狩心游戏

貂珰

怀上前夫他哥的崽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肉系帝王养成实录
连载中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