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来熟

伴随着话音,一道高瘦的身影带着外面的寒气,倏地挤到了摊位前,正好站在严霖雨旁边。

严霖雨只觉得光线一暗,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带来一种无形和少年体温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地蹙眉,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具冲击力,近乎失真的少年脸庞。

少年肤色是冷调的,近乎透明的白,在冬日清晨灰蒙蒙的光线下,像是上好的骨瓷,又像覆着一层薄霜的雪原。

下颌线条清晰而流畅,勾勒出利落的轮廓。鼻梁异常高挺,眉骨也很立体,整张脸近乎锋利,不属于东方人柔和的骨相。

眉眼深邃,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扫出小扇子般的弧线,瞳孔的颜色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却仿佛蕴着光。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份糅合了少年青涩与隐约棱角的矛盾感,明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细细描摹,带着一种超越性别、近乎妖异的美感,像是混了异域的血脉,却又在眉宇间透出几分尚未完全成型,属于男性的英挺。

帅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摄人心魄的“美”。

这张脸出现在这喧嚣、粗粝、充满泥土和生腥气息的集市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被粗暴地嵌进了市井生活的画框。

但这失神极其短暂,如同流星划过冰冷的夜空,转瞬即逝。几乎是下一秒,严霖雨眼底那点因惊艳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就被更深、更坚固的冰层覆盖。

她不认识这个人。

李叔显然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他一见来人,脸上那点面对顾客的客套笑容立刻变得真实热络起来,手里的剁骨刀也放下了,擦了擦手:“哎呀,是小风啊!”

他的目光在严霖雨和小风之间来回扫了一下,立刻笑呵呵地大手一挥:“成!咱小风的面子必须给!姑娘,这肉你给我70块就行!”

一下子便宜了16块。这突如其来的“优惠”并没有让严霖雨感到欣喜,反而让她眉头蹙得更紧。

她讨厌这种不明不白的人情,尤其还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面子”。她不需要这种施舍。

“不用。”严霖雨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

她避开旁边男生带着笑意的注视,低头迅速地从口袋里数出八十六块钱,直接递向李叔,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该多少就多少。”

李叔一愣,举着准备接钱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小风,又看看眼前这个一脸冷硬、油盐不进的小姑娘。

他开店这么久,见过砍价的,见过占便宜的,还没见过主动拒绝便宜,非要给够钱的。

“啧,同学,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男生笑嘻嘻地开口,声音带着磁性的颗粒感,语气轻松,身体还微微朝严霖雨这边倾了倾,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集市沾染的烟火气。

严霖雨没理他,甚至没再看他那张引人注目的脸一眼。她只是固执地把那八十六块钱又往前递了递,目光清冷地看向李叔,无声地催促着。

李叔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过了钱,麻利地把那块牛腩装进一个厚实的塑料袋里,递给严霖雨:“姑娘,拿好嘞。”

严霖雨接过沉甸甸的肉,拎在手里,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哎,等等!”那个叫小风的男生却一步横跨,不算刻意但恰好挡住了她一点去路。

他个子高,身形虽瘦却带着点存在感。

他指了指严霖雨另一只手里拎着的那袋草莓,又指了指她刚买的牛肉,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灿烂得有点欠揍的笑容:“这么多东西,拎着多重啊?要不要帮忙?”

他甚至非常自然地伸出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直接就要去接她手里的塑料袋,动作亲昵得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严霖雨脚步一顿,终于抬起眼,再次正视这个拥有惊人美貌却行事诡异的家伙。

这一次,她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涟漪。

“不用。”严霖雨又吐出两个字,像两块冰凌相撞,清晰、干脆。

说完,她侧身,灵活地从男生旁边绕了过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径直汇入了前方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暗红色的围巾在涌动的人潮缝隙里一闪,很快就消失不见。

叫小风的男生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站在原地,看着严霖雨消失的方向。

集市喧嚣的人声车声好像瞬间被抽离,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的光芒却更加炽亮。

他摸了摸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低低地自嘲一笑。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严霖雨蜷缩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将她伏案的影子拉得细长。

桌上摊开的练习册,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在她眼前缓慢地爬行、扭曲。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熟悉且不容忽视的闷痛,像是有个冰冷沉重的铅块在往下坠,又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在缓慢地刺扎。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如同每月定时敲响的警钟——她的例假快来了。

严霖雨放下笔,下意识地按在小腹上。她拉开书桌抽屉,翻找着。抽屉里东西不多,几本旧笔记本,几支备用笔,还有一些零散的杂物。

她在里面摸索了一圈,空空如也。

家里的止痛药,吃完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猛地一沉。

止疼药,是她每个月那几天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的唯一保障。没有它?光是想象那即将到来,如同被活生生撕扯开腹腔般的剧痛,冷汗就瞬间从额角沁了出来,后背也泛起一阵寒意。

那种痛,是真的能要她命的,至少能让她生不如死。

不行,必须去买。

严霖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已经开始翻涌的不适感。她站起身,动作因为腹部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

她走到门口,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再次裹紧了那条暗红色的羊绒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

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拉出长长又孤单的影子。

严霖雨低着头,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脚步有些急促地朝着小区外那条街上的24小时药店走去。每一步,都牵动着小腹越来越清晰的坠痛感。

推开药店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西药和淡淡中草药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明亮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店里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店员,正坐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手机。

严霖雨走到柜台前,声音因为寒冷和不适而有些发紧:“麻烦拿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

她报出自己常用的牌子。

店员抬起头,目光在严霖雨苍白的脸上扫过,看到她微蹙的眉头和按在小腹的手,眼神了然。她转身在药架上找到药,放在柜台上。

“这个?”

“嗯。”严霖雨点头,掏出钱包。她刚把钱拿出来——

“她的,我一起付了。”一道带着点慵懒的男声突兀地响起,瞬间打破了药店里的安静,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严霖雨紧绷的神经末梢。

她闻声侧头望去。

只见今早在集市上那个莫名其妙,顶着张绝美脸蛋的男生,正站在她旁边不远处的柜台旁。

药店明亮的白炽灯光毫无保留地打在他脸上,将他那张极具冲击力的面容照得纤毫毕现。

然而,更刺目的是,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此刻赫然多了几道新鲜的伤痕。

一道细长的口子斜斜划过他左侧光洁的颧骨,血珠正缓缓渗出,在冷白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另一道稍短些的擦伤横在眉骨上方,微微红肿着,边缘还沾着点灰土。

伤口不浅,破坏了他那份近乎妖异的美感,平添了几分狼狈和野性,却奇异地混合出一种更加惊心动魄又破碎的美。

男生似乎并不在意脸上的伤,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略显单薄的黑色连帽卫衣,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

他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一包纱布,显然也是来买药的。

男生微微歪着头,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带着惯有的戏谑笑意,直勾勾地看着严霖雨,就像在集市上说要帮她拎东西时一样自然。

他甚至抬手,将手里的药品也放在了柜台上,和严霖雨那盒布洛芬并排。

店员显然也被这突然出现,带着伤的“美少年”惊了一下,目光在他脸上那几道血口子上停留了片刻,才看向他放在柜台上的药,又看看严霖雨。

严霖雨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小腹的坠痛感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和那张碍眼的脸给刺激得加倍汹涌起来。

烦躁、被打扰、生理上的极度不适,以及对这种自来熟“人情”的深恶痛绝,瞬间拧成一股暴躁的洪流,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

“不需要!”严霖雨的声音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冷冽,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和毫不掩饰的烦躁。

她甚至懒得再看那张带血的脸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飞快地将自己数好的钱塞到店员手里,动作快得带着一股发泄的意味,然后一把抓起柜台上那盒属于自己的药,紧紧地攥在手心,塑料药盒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转身就走,羽绒服的下摆因为动作过大而带起一阵风。

这一次,她连半个眼神都没再分给旁边那个脸上带血,笑容依旧灿烂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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