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学报道

大年初三的清晨,城市还沉浸在节日慵懒的余韵里。

昨夜零星炸响的鞭炮声早已歇息,街道空旷,偶尔驶过的车辆也显得慢吞吞的。

空气清冷,带着鞭炮燃尽后的淡淡硫磺味和冬日特有的凛冽。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凝固般的寂静。

严霖雨正蜷在沙发上看小说,闻声猛地抬起头。她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只有捏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短暂地停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般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门被推开,带着外面清冷的空气。

一道熟悉的身影挤了进来,手里还费力地拖着一个半旧、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轮子在门槛上磕绊了一下。

是姑姑严菲。

她穿着件厚实的深色棉袄,围巾还松松地绕在脖子上,脸颊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有些发红,额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仆仆。

然而,当她抬起头,目光触及沙发上那个蜷缩着,像只受惊小兽般的严霖雨时,眼底瞬间迸发出温暖而真实的光芒,脸上所有的疲惫都散了。

“小雨!”严菲的声音带着长途车程后的微哑,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踏实。

她顾不上放下行李,也顾不上换鞋,几乎是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行李箱的轮子在并不宽敞的玄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在严霖雨身上来回扫视,从她裹着厚厚家居服却依旧显得单薄的身体,到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再到那双此刻正怔怔望着自己、深处似乎藏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你这孩子!”严菲的眉头习惯性地拧了起来,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和嗔怪,“看看这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瘦了!肯定瘦了!”

她一边说,一边放下行李箱,快步走到严霖雨面前,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手指先是摸了摸严霖雨的脸颊,感受温度,又去握她的手,那手指也是冰凉的。

“手这么凉!屋里暖气是不是又不行了?怎么不开空调?就裹着这么点坐着,冻着了怎么办?”严菲絮絮叨叨,声音不大,却像密集的鼓点,敲碎了严霖雨试图维持的平静外壳。

真实带着温度的触碰,熟悉带着烟火气的唠叨,像一道滚烫的热流,凶猛地冲垮了严霖雨心里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除夕夜那条被她删除的恶毒短信带来的冰冷孤寂,一个人守着空屋面对万家灯火的茫然无措,胃里长久以来的空荡和反胃感……

所有被强行压抑、翻涌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严霖雨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没有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眼眶瞬间酸涩胀痛得厉害。

在严菲惊讶又心疼的目光中,她像一头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扎进了姑姑温暖而厚实的怀抱里。

双臂死死地环抱住严菲的腰,力道大得让严菲都踉跄了一下。

严霖雨把脸深深埋进姑姑带着外面寒气,却无比踏实的棉袄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至少没有声音,只有肩膀细微地耸动,像在承受着无声的冲击。

严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心口发疼。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手臂温柔有力地回抱住怀里单薄颤抖的身体。

她没有再问什么“怎么了”,也没有再说那些“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责备。她只是用自己温暖的手掌,一遍又一遍,轻轻拍抚着严霖雨紧绷的后背,动作带着无限的包容和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姑姑回来了……”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温柔得像哄着襁褓中的婴儿,“姑姑在这儿呢……回来了……”

屋里,暖气片依旧发出单调的嗡鸣。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或更久远,属于严霖雨一个人的清冷气息。

但现在,这个空间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呼吸和低柔的安抚声填满了。

严霖雨埋在姑姑的怀里,鼻尖萦绕着棉袄上沾染的尘土味、长途汽车特有的气味,还有一丝……属于老家的、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冰冷坚硬的盔甲,在这样真实而温暖的包裹下,寸寸碎裂。

严菲抱着严霖雨,感受着怀里身体从剧烈的颤抖慢慢趋于平静,只是环抱的力道依旧固执得不肯放松。

她轻轻叹了口气,下巴抵在严霖雨的发顶,目光落在门口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上。

“饿了吧?姑姑带了好多好吃的回来。”严菲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诱哄的意味,“你大姨做的腊肠,香得能咬掉舌头!还有二舅婆特意给你留的芝麻糖,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哦对了,还有你外婆腌的咸鸭蛋,都流油了!”

她故意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带着浓郁家乡气息的食物,试图用这些温暖、具象的东西,一点点驱散严霖雨心底的寒冰。

严霖雨依旧埋着头,没应声,但环抱着严菲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分。

严菲笑了笑,眼角有些湿润,她轻轻拍着严霖雨的背:“傻孩子……松开点,姑姑给你拿好吃的去。坐了一夜车,姑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俩一起吃!”

她试着动了动,严霖雨这才像被惊醒般,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臂,但身体依旧紧挨着严菲,仿佛一离开那点温度就会被冻僵。

严菲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强装平静却难掩脆弱的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再多说,拉着严霖雨冰凉的手,走到那个大行李箱旁,蹲下身,开始费力地拉开拉链。

随着拉链嗤啦一声拉开,各种用塑料袋、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浓郁的腊肠香气、炒货的焦香、芝麻糖的甜香、还有腌制品特有的咸香……

瞬间霸道地占领了整个清冷的空间,将那些冰冷的阴影粗暴地驱散。

严霖雨站在一旁,看着姑姑蹲在地上,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翻找着,一样样往外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个是谁给的,那个是谁特意嘱咐带给她的。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些,暖意透过玻璃,悄悄地爬了进来。

元宵节的最后一点甜糯滋味仿佛还在舌尖,城市上空残留的烟火气却已彻底被早春清冷的晨风涤荡干净。

年,是真的过完了。

日历翻过崭新一页,属于高二上学期的齿轮,开始严丝合缝地转动。

开学报道这天,天色是洗过般的灰蓝。

严霖雨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寒假作业。

她站在家门口,看着姑姑严菲也背上一个装着水果和零食的布袋,锁好门,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出发”的笑容。

“姑姑,我自己去就行。”严霖雨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带着点这个年纪特有的、对“被当小孩照顾”的微妙别扭。

她快十七了,学校就在市区,公交直达,实在没必要让姑姑专门跑一趟。

严菲锁好门,钥匙串在手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转过身,脸上那点笑容没变,只是眼神里多了份坚定。

她伸手,极其自然地帮严霖雨把肩膀上滑落一点的背包带子往上提了提,又顺手将她脖子上那条自己织的、略显松垮的围巾重新围紧了些。

“说什么傻话呢?”严菲抬手轻轻拂过严霖雨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你就是活到七老八十,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在姑姑这儿,也还是我的小雨。”

她顿了顿,看着严霖雨微微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走吧,开学第一天,姑姑送送你,顺便看看你们新分的班。”

严霖雨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瞬间涌起的酸涩,低低地“嗯”了一声,乖乖跟在严菲身边,走向公交站。

瀚海高中校园里,久违的喧嚣扑面而来。

寒假沉寂的操场被奔跑跳跃的身影填满,教学楼里充斥着搬动桌椅的刺耳声响、久别重逢的嬉笑打闹、还有老师催促集合的哨声。

空气里弥漫着粉尘、新书本的油墨味、以及一种名为“新学期”的躁动不安。

严菲熟门熟路地带着严霖雨穿过人群,直奔高二年级的公告栏。

巨大的红榜贴满了整面墙,按照班级划分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高二整个年级16个班,泾渭分明:一至八班是理科班,九至十六班是文科班。而在文理各自的阵营顶端,一班和九班,赫然标注着醒目的“实验班”字样。

严菲的目光在文科实验班——九班的名单上快速搜寻着。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靠前的位置。

“找到了!九班!严霖雨!”严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和自豪,她指着那个名字,侧头对严霖雨笑,“看,我就说我们小雨最棒!实验班!”

严霖雨看着红纸上自己方方正正的名字,印在“高二(9)班”下方。心里没什么波澜,这结果在她选文时,就已注定。

只是姑姑眼中那份纯粹的、为她骄傲的光芒,还是让她的心轻轻熨帖了一下。

“嗯。”严霖雨应了一声,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旁边理科实验班(一班)的名单。

那个象征着“最优前途”的班级里,没有她的名字。她迅速移开视线,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走,去教室看看!”严菲兴致很高,拉着严霖雨就往教学楼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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