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霖雨拿起那个包装最精美的草莓蛋糕盒子,走到窗边。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充满了疏离的热闹。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四寸大,造型可爱的草莓蛋糕,鲜红的草莓在雪白奶油的映衬下,格外诱人。
她拿起附赠的小叉子,挖下一小块,送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和草莓的微酸在舌尖化开,是能让人短暂忘记烦恼的味道。
可这极致的甜,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深处那个最苦涩的潘多拉魔盒。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关于“生日蛋糕”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父母从不给她庆祝生日,不会给她买蛋糕,甚至连一碗象征性的长寿面都没有。
他们好像永远记不住她的生日,或者说,记住了也选择忽略。
后来,大概是小学四年级吧,他们破天荒地在她生日那天提回了一个蛋糕。
她当时高兴坏了,以为爸爸妈妈终于想起了她,终于要给她过一次生日了。
然而,美好的泡沫甚至没来得及折射出完整的光晕,就被现实无情地戳破。
晚饭时,气氛就开始不对。点蜡烛时,矛盾彻底爆发。
严凯旋固执地认为,几岁就该插几根蜡烛。
冯欣却觉得那样太土,她看到别人家孩子过生日,都是十岁插一根,二十岁插两根,既时髦又省事。
就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人从争论发展到激烈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面目越来越狰狞。
小小的她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漂亮的蛋糕,吓得哭了起来,她试图去拉妈妈的手,想去劝爸爸别吵了,可吵红了眼的两人,哪里听得进她微弱的哭求?
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被彻底激怒的冯欣,一把抢过那个她期盼已久的蛋糕,狠狠地砸向了严凯旋!
“啪——!”
白色的奶油像爆炸的云朵,瞬间糊满了严凯旋错愕而愤怒的脸。他僵在那里,脸上红白交错,活脱脱戏文里那个奸诈的白脸曹操。
失去了半边奶油的蛋糕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被彻底激怒的严凯旋,看也没看,一脚重重地踩了上去!
“噗嗤——”
精美的蛋糕瞬间变形,奶油、蛋糕胚、草莓果酱被碾踏得一片狼藉,糊在光亮的地板上,肮脏不堪,就像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像她布满污渍和脚印的童年,像她早已千疮百孔,不敢再有任何期待的人生。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许愿。
在打开蛋糕之前,她连愿望都想好了。
她想许愿,以后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
这个最简单,也最奢侈的愿望,最终和那个被砸烂踩碎的蛋糕一起,永远地埋葬在了那个本该充满欢笑和祝福的夜晚。
严霖雨低下头,看着手里还剩下一半的草莓蛋糕,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她一口一口,固执而安静地,将剩下的蛋糕全部吃完。
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弥补那个从未完整属于她的生日,也像是在无声地告诉自己——
看,没有他们的祝福,你也能吃到甜甜的蛋糕。没有他们的爱,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心底那点因父母争吵带来的滞闷,似乎被甜腻的奶油暂时封印。
严霖雨解决掉最后一口蛋糕,满足地舔了舔唇角,胃里传来轻微的饱腹感。
作业早在晚自习时就攻克完毕,此刻无事一身轻。
她想了想,决定下楼看看。
这个时间点正是球馆最忙的时候,或许能帮陈铭哥搭把手,递递水也好。
沿着楼梯往下走,喧闹的人声和撞球声越来越清晰。就在楼梯拐角,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楼大厅,脚步倏然顿住。
她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身影——她的同桌,李缘风。
洗手间方向,一个少年正低着头走出来。他没穿省一中那套蓝白相间的校服,简单的白色棉T恤,黑色修身长裤,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清爽。
额前垂落的黑色碎发有些湿漉,他似乎嫌碍事,随手抓了抓,随即不甚在意地向后捋去,露出完整光洁的额头。
褪去了平日被发丝半掩的朦胧感,这张脸更具冲击力,像出鞘的利刃,寒光凛冽,逼得人几乎无法直视。
那双眼甚至因为水汽和灯光的缘故,更显得黑白分明,深邃得像是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这张脸,还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忍不住在心里暗叹造物主的偏爱。
严霖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厅正中央悬挂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2:30。
晚上十点半。一个高二学生,不在家复习功课或者休息,出现在一个喧闹的台球馆?她微微蹙眉。
……
楼下,李缘风用冷水冲去了几分疲惫,眼神恢复清明。
他走回自己那桌,一群人正等着他开球。
周围的目光或期待或审视,他早已习惯。
他俯身,架杆,瞄准,动作流畅得像经过千百次锤炼的艺术。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极其专注,锐利如鹰隼,所有外界的嘈杂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砰!”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白球如同被施了咒语,精准狠辣地撞开三角框的色球堆。球体四散,一颗全色球应声落袋。
接下来的场面,几乎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
走位精准,计算缜密,击球果断。
与他同台竞技的另一个人,几乎没能获得什么上手的机会,全程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清台,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半清台”。
每当彩球落入袋中,围观的人群中便会爆发出阵阵喝彩和掌声。
他站在光影中心,面容沉静,仿佛那些喝彩与他无关。
严霖雨停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身体懒洋洋地靠着冰凉的金属围栏,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个与学校里截然不同的李缘风。
她不太懂台球的复杂规则,但最基本的“球进袋得分”还是明白的。
他的侧脸在灯光转换间,呈现出奇特的矛盾感。隐在阴影中时,线条硬朗,透着生人勿近的阴郁和锋利;而当灯光流连在他眉眼,那过分出色的五官又奇异地糅合出一种近乎明媚的柔和。
真是……风情万种。
是的,风情。
严霖雨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词,随即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自嘲地在心里嗤笑一声:严霖雨啊严霖雨,你真是色迷心窍了!
陈铭给二楼的包间送完果盘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靠在拐角处,看得入神的严霖雨。
他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身上,心里顿时了然。
这小子这张脸,确实是祸水级别的,自家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小妹妹,看来也难逃青春期荷尔蒙的影响啊。
“说来也巧,”陈铭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刚好能让严霖雨听清,“那小子跟你一样,也是高二的学生。”
严霖雨知道是陈铭,目光没动,仍然落在李缘风身上,但陈铭的语气,似乎对她这位同桌颇为了解。
“陈铭哥认识他?”
“算是吧,”陈铭抱着臂,也看向楼下,“这小子是个人才,球技没得说,脑子转得也快。就是……运气似乎总差了那么一点。”
严霖雨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这么说?”
陈铭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带着点调侃看向她:“怎么?看上这小子了?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什么……”
“他是我同桌。”严霖雨打断他,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陈铭愣了一下。他知道严霖雨成绩顶尖,在省一中的实验班,听说还是年级第一的常客。
但他没想到,这个在台球馆里混得风生水起,看起来带着点社会气的李缘风,成绩居然也能进实验班,还能跟严霖雨成为同桌?
他之前一直以为李缘风就是个长得好看,有点天赋但可能不怎么爱学习的小混混。
这下,倒是让他对李缘风有些刮目相看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真是我同桌。”严霖雨见陈铭没反应,以为他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陈铭笑了笑,收起调侃:“嗯,信你。他要是没点脑子,球技也练不到这个地步。”
台球不仅是体力活,更是脑力运动。
“听陈铭哥这口气,他很厉害?比你都厉害?”严霖雨难得地带上了一点比较的心思。
陈铭失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带着点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是啊,在某些打法上,他确实比我厉害那么……”他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极小的缝隙,“……一点点。就一点点哈,你哥我也不差!”
严霖雨被他这维护自尊的小动作逗得嘴角微扬。
陈铭继续道:“这小子因为球技好,渐渐有了名气,时常会有一些老板请他来‘赌球’,就是带点彩头的比赛。他十赌九赢,胜率很高。不过因为他还是学生,我们馆里和他自己都有分寸,不能玩得太过火。”
严霖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皱起眉:“他很缺钱?”
否则,她实在想不通,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涉足这种带有灰色地带的“赌球”。
“嗯。”陈铭有些奇怪,“你是他同桌,不知道他家的情况?”
严霖雨无语地瞥他一眼:“同桌而已,又不是查户口的。更何况,谁会见人就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往外说?”
就像她,也从不会主动向人提起自己那一地鸡毛的家庭。
“也是哈。”陈铭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人说的。他父母很早就没了,跟着奶奶长大。这不是快高三了,他想攒钱上大学。大学开销大,光靠他奶奶估计够呛。未成年,正规地方谁敢用他?后来菲姨看他不容易,让他在馆里做点零碎活儿,按小时给钱。有天他被一个常来的老板看中,觉得他球打得灵,就带他玩了几次,再后来就这么……‘出道’了。”
严霖雨“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楼下那个在球台旁自信从容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那他……一场能赚不少吧?”
陈铭含糊其辞:“还行吧,够他折腾。”他促狭地用胳膊碰碰严霖雨,“想知道?自己去问你同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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