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9)班在走廊的尽头。教室门敞开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相比于理科实验班可能弥漫的解题压力,文科实验班的氛围似乎更“活”一些。
有人在兴奋地交流寒假见闻,有人凑在一起互相安利自己的爱豆,还有人拿着抹布在擦桌椅,空气里飘荡着轻松的笑语和搬动书本的窸窣声。
严霖雨站在门口,脚步微顿。
教室里陌生的面孔、混杂的气息、略显嘈杂的环境,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她与这份“热闹”隔开。
她习惯性地在人群边缘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严菲却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替严霖雨打量这个新环境。
她看到了讲台后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温婉的中年女老师,猜想这大概是九班的班主任。
“同学你好,请问你们班主任是……”严菲礼貌地询问旁边一个正在擦桌子的女生。
女生抬起头,看到严菲和严霖雨,热情地指了一下讲台方向:“是张老师!她在那边!”
严菲道了谢,又轻轻推了推严霖雨的背,低声说:“去跟老师报到,找个位置坐下。姑姑就在外面等你,报道完了一起去办饭卡什么的。”
严霖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讲台。她能感觉到一些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或许是新同学在打量这个沉默的新面孔。
她目不斜视,走到那位气质温婉的张老师面前。
“老师好,我是严霖雨,来报到。”
张老师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低头在名单上找到她的名字,划了个勾:“严霖雨,欢迎加入九班。位置先自己选,稍后会统一调整。这是新学期的书单和一些注意事项,你先看看。”
她递过来几张打印纸。
“谢谢老师。”严霖雨接过纸张,转身。
她没有立刻去选位置,目光在教室里逡巡。
姑姑严菲没有走远,她就倚在教室后门的门框上,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充满鼓励地望着她,像一座随时可以停靠的港湾。
严霖雨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走向教室靠窗那一排,最后面还有一个空位。
她把书包放在新课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窗外是教学楼侧面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空。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空位迅速被填满。
“听说我们班这次年级前十占了五个0?”
“真的假的?文科班这么猛?”
“那当然,这可是实验班!喏,看到没,那个靠窗坐的,严霖雨!上学期期末年级第一!从一班转过来的!”
“啊?年级第一选文?疯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看起来好冷啊,都不跟人说话的……”
“嘘,小声点……”
“我听说她打架很厉害……”
严霖雨拿出笔,在刚领到的书单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高二(9)班,文科实验班。
新的战场,新的孤岛。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张边缘。
高二(9)班的班主任张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在教室里与签到表上迅速扫视了一圈,看到人都到齐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咳,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简短的开个班会。”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聚在讲台上。
“大家好,我是张墨,未来两年,将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教大家英语。”张老师的声音清亮悦耳,语速不快,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欢迎大家加入高二(9)班这个大家庭。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她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字迹清秀有力。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被这位气质温婉又自带气场的新班主任吸引了注意力。
“首先,有几个事情需要强调一下……”张老师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开学初的各项事宜:领取新教材的时间地点、值日安排以及下下周将进行的摸底测试……
严霖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张老师的声音清晰入耳,但她的思绪却飘忽在了窗外。
新班级,新面孔,新的老师……一切都透着陌生。
她像一颗被强行移栽到新土壤里的植物,根系暴露在空气里,带着不安的刺痛感。
*
高二(9)班的第一次正式班会接近尾声。
张墨老师条理清晰地布置完各项开学事宜后,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扫过全班。
“最后一项,也是新班级建立的重要环节——班委竞选。”顾老师的声音清晰,“班干部是老师的小助手,更是同学们的服务者。我们需要几位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同学来担任。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文体委员……这些职位,都需要大家踊跃自荐或推荐。”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事不关己地低头,也有人偷偷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严霖雨坐在靠窗的角落,心里只盼着这班会快点结束。
她低着头,手无意识地抠着笔杆上的纹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
班委?班长?这种需要协调、沟通、站在众人面前、甚至要“管”别人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她只想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不被注意,不被麻烦。
“班长这个职位,责任重大,需要一位能服众、有威信、学习上也能起到表率作用的同学。”张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靠窗那个始终低着头、安静得近乎透明的身影上。
严霖雨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严霖雨同学。”张老师直接点了她的名字。
严霖雨身体蓦地僵了一下,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不得不抬起头。
张老师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你的成绩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个班长的担子,老师希望你能挑起来,怎么样?”
严霖雨拒绝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她抿紧了唇,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她不想,极其不想。她讨厌这种被推到台前的感觉,讨厌处理那些琐碎的班级事务,更讨厌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然而,讲台上张老师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她。
那是老师的信任,是“为班级好”的名义。
拒绝?
当着全班的面,拂了老师的面子?
严霖雨几乎能想象到随之而来的议论和尴尬。她讨厌麻烦,更讨厌成为麻烦的中心。
教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含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有等着看热闹的,也有少数带着点“她行吗”的质疑。
“……是,老师。”
最终,严霖雨垂下眼帘,咽下所有的不情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应了下来。
那声音里听不出多少雀跃,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窃窃私语或质疑声并未出现。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同学们的反应与其说是热烈支持,不如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默认。
“年级第一当班长,没毛病啊。”后排一个男生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
“就是,成绩摆在那儿,管纪律也有底气吧?”同桌的女生小声附和。
大家的眼神交换着,传递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认可。
严霖雨的成绩单就是最硬的通行证,常年盘踞榜首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强大的说服力。
反对?似乎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由她来当这个班长,仿佛成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倒不是因为她人缘有多好,或者多么长袖善舞,纯粹是那份碾压级的实力,让人下意识地选择了信服。
班会继续进行,选出了其他班委。
但严霖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重新低下头,看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面一个字也没写。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
严霖雨几乎是立刻收拾东西,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位置。
*
寒假残留的最后一丝慵懒气息,被开学后马不停蹄的“农训”彻底驱散。
瀚海高中整个高二年级像被集体打包,塞进了开往安城郊外训练基地的大巴车。
说是农训,美其名曰“忆苦思甜”,实则比枯燥的军训轻松自由得多。
没有烈日下的暴晒和踢不完的正步,取而代之的是拔草、翻地、喂猪、听老农讲过去的故事,晚上还能围着篝火唱歌。
虽然尘土飞扬,腰酸背痛,但比起军营的刻板,多了几分郊野的“野趣”和集体活动的松散热闹。
严霖雨对这种集体活动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排斥。
她像个沉默的影子,混在人群里,机械地完成分配的任务,在喧闹的篝火旁找个最边缘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远处被黑暗吞噬的山野轮廓。
一周的时间,在泥土味、汗味和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中飞快流逝。
农训结束,大巴车带着一身疲惫和泥土气息的学生们返回市区。
书包还没捂热,甚至来不及回味郊外那点短暂的“自由”,摸底考试的阴云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
没有任何缓冲期。
仿佛农训那点“甜”只是为了让人更深刻地体会即将到来的“苦”。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从松散的“忆苦思甜”模式切换成高速运转的备考状态。
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咖啡的苦涩味,还有无声又压抑的焦虑。
老师们步履匆匆,试卷雪片般发下。
严霖雨坐在靠窗的位置,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面无表情地翻阅着复习资料,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沙沙的声响,将窗外的喧嚣和教室里的躁动隔绝在外。
考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语数外、政史地,一科接一科,榨干着每个人的脑细胞。
严霖雨依旧是考场里最沉静的那一个,答题速度极快,思路清晰得像冰冷的溪流。
最后一科是文综,她的强项。答完最后一道材料分析题,检查了一遍,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半小时。
她不再犹豫,利落地收拾好文具,第一个站起身交了卷。
监考老师似乎早已习惯,只微微颔首示意。
走出压抑的考场,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教学楼里还沉浸在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中,像一片无声的战场。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茫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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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摸底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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