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郑警官站得老远打电话汇报。上年纪的男人端了切好的瓜果放到面前的小桌上，坐下闲聊，“老弟，你是真呢运气好，我们今天刚回来老家，上完坟下午就要走，你这个前后脚呢，差点就错过了噶。”
主位的老人拍拍男人，缓缓的说，“克给我倒杯水。”
男人应了，又站起来进屋。
但拓看看老人，轻声问，“您……为拉羊要帮我？”
老人笑笑，拿起西瓜递到他手里，用和他差不多的口音说，“你和我弟弟年轻时候长嘞一模一样，可惜哦，他早早就病死咯。”
但拓还想再问，老人又接着说，“你是好人哦，可不能是黑户。我三妹小时候就是黑户，莫读成书，早早嫁人生娃娃死了，造孽咯。”
男人端了水出来听见后面的话，上前来安抚她，“妈，表弟刚找回来，莫说那些不开心呢。”
但拓反而更疑惑了，还想追问，男人这时喊了一声，“下雨咯，妈快进屋里头。”
但拓跟着他们站起身，老人拍拍但拓的手臂，嘱咐道，“要好好嘞。”
但拓低头看着老人的侧脸，突然就想起了她是谁。是那个当时他扶过一把的快要摔倒的老人。
他看着老人被男人搀扶着走进门，久久失语。
他仰头看天，乌云齐聚，雨丝争相下落，亲吻在他的脸上。
他想，这就是……因果吗？
郑警官看他愣着，上前揽他，“怎么，找到家高兴傻了，下雨也不知道躲，注意身上还有伤啊。”
郑警官带着他和按了手印的证词冲到当地的派出所，郑警官火急火燎的去写报告，但拓坐在凳子上拍照。他穿着黑色背心，套了派出所里准备的黑色西装外套。根据民警的要求把纹身遮住，头发别到了耳后，留下了来到国内的第一张相片。
特事特办，只等了三个小时，郑警官就拿到崭新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他递给但拓，笑着说，“但拓，恭喜你成为我国合法公民，希望你以后遵纪守法，好好生活。”
但拓伸手，将两样东西接住。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的原因，他现在十分恍惚，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紧紧盯着身份证上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唇角眉梢满是笑意。
回程路上，郑警官看他一直发愣，说道，“你可以打电话给你弟弟说下这个好消息。”
但拓扭头看他，“我弟弟……”
郑警官笑着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把记录都删掉我们警方就查不到了吧？我们早就联系过你弟弟了，他应该还等着你报平安，快打吧。”
但拓犹豫一会，问道，“你为拉羊帮我嘞？”
郑警官笑，“为人民服务。”
几日后。
“他是怎么做到的？”猜叔坐在竹楼里，紧蹙着眉盯着眼前的警方通报。
艾梭在他对面笑眯眯的说，“猜叔，不用过多在意。他既然已经成为国内人，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们的生意……”
说起正事，猜叔急忙投入谈论。微风乍起，那张警方通报在不经意间从桌上落下，飘到无人在意的地方去了。
又是几天，但拓带着家人来到此地住下，他步行到郑警官的警局找他。
“刚好下班，走，请你吃顿饭。”郑警官带着但拓到了小吃店，从公文包里取出厚信封，“来，你的一万块，点点数，然后给我签个名。”
但拓没点钱，先一笔一划的把字签了。
郑警官看着，“你这字可以啊，比当时签口供有进步。”
但拓笑着发烟给他，郑警官摆手拒绝，“戒烟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早戒。”
但拓应了，酒菜上桌，二人动筷。
“你还没好吧，不能喝酒啊。”郑警官拦住但拓开酒的手，二人又聊了一会，郑警官突然说，“对了，你家人来了没？”
但拓点头，“来咯，我打电话喊他来给您看看。”
郑警官点头，“好，正好菜多，人多热闹。”
但拓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出门打电话让貌巴把母亲和尕尕一起带来。
人一到，母亲拉着但拓貌巴就给郑警官跪下了。
郑警官急忙阻拦，但只拦住了他们的母亲，但拓和貌巴实实在在的磕了头。
几人聊了好一会，吃完饭，郑警官出去打电话，但拓让貌巴他们先回。
郑警官回来看只剩但拓，问道，“他们回去了？”
但拓二话不说，又对着他结结实实跪下，郑警官上前想把他架起来，“你干什么？”
但拓跪着没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郑警官无奈，“起来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问过了，你带着家人去做个亲子鉴定，跑跑流程，能落得下来户。”
但拓抬头看他，郑警官接着说，“你伤还没好，别跪着了，快点起来。”
但拓低头，又给他磕了三个头。
郑警官终于把他拉起来，按着他坐下，提醒一句，“你弟弟也是好孩子，但是为了避免麻烦，他脸上的刺青可能得想办法去一下。”
他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药膏，放在但拓面前，“以后别用刀了，用这个。不要心急，多用几回，慢慢就好了。”
但拓看看那个药膏，又低头看看再次削掉茧子的右手，他终于忍不住，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
几年后。
“我哥，货装好咯。”貌巴从后车斗跳下来，冲里面喊。
但拓穿着黑背心走出，到车后看看是否绑结实了，把本子递给貌巴，“这趟你跟我一起跑，先把字签咯。”
貌巴把本子按在箱子上签字，问道，“咋个，正好克找郑叔迈？”
但拓笑着应了。
貌巴将本子送回去，又说，“郑叔啥时候退休哦，让他来跟我们一起住嘛，离那个远，跑十次货才见得到一次。”
但拓抵他的肩膀，“你可莫在他面前说退休，他最不服老咯。”
貌巴笑，“我肯定不敢在他面前说嘛，我两个自己算哈噶。”
两人各自上车，但拓看看时间，给郑警官打电话，“喂，是我，今天跑车到你那点，一起吃晚饭噶？”
“是咯，不喝酒，就吃饭。”
“晓得咯，我会跑慢点嘞。”
“认得呢，我带水咯。”
“好好好，不抽不抽，你越来越啰嗦了，不说咯，我开车了。”
但拓挂掉电话，摆摆手示意貌巴出发。貌巴车先开出去，但拓跟着启动。
他迎着晨光，笑着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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