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下午四点半的光线,潮湿而黏滞,渗过写字楼落地窗洇进室内,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染成灰蒙蒙的雾霭。

黎雯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模型,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可这个月的项目复盘报告才完成一半。

她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继续打字。

「叮咚。」

公司群消息,接二连三弹出来。

行政部艾米的公告横在屏幕中央:

「各位同事,为感谢大家近期高强度工作的付出,陆总决定本周末在梨花溪度假村举行团建活动。今晚提前一小时下班准备,晚上六点公司楼下集合,大巴统一出发。周六全天活动,周日午后返程。请各部门负责人统计参与人数......」

办公室里先是寂静了三秒,随即「轰」地炸开锅。

伊森从工位上弹起来,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勒克司主动搞团建?还包两天两夜的梨花溪?这得花多少钱?」

「陆总是不是心情特别好?最近公司福利有点多啊?」

「梨花溪现在可是网红度假村啊,听说普通房一晚都要四五千......」

「我们应该要不了这么贵吧?万盛是甲方,是不是有什么内部优惠?」

「管他呢,有假放还有得玩,不去白不去!」

黎雯盯着屏幕上的公告,生无可恋。

在勒克司眼皮子底下搞团建,还不如加班呢。

她揉了揉发紧的额头,只能将做了一半的工作先保存,开始整理桌面。

五点整,大家准时打卡下班。

电梯下到一楼,黎雯快步走向地铁站。

最近接连几场雨,给海市蒙上几分初秋的凉意。

傍晚的风里夹着潮湿的水汽,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拢了拢身上的薄针织开衫,脑子里却在盘算要带什么行李。

到家开门时,一团暖呼呼、毛茸茸的东西,「喵呜」一声扑了过来。

「吐司。」黎雯蹲下身,揉了揉小猫圆滚滚的脑袋。

小家伙立刻仰起脸,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满足而享受的蹭着她。

黎雯这才想起来,人要离家两天,猫怎么办?

她抱着吐司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小猫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手臂。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楼宇的灯火透进来,在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黎雯掏出手机,拨通了万禹宁的电话。

听筒里的嘟嘟声刚响起第二下,那边就接通了。

「雯雯?」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

「嗯,是我。」黎雯的手指绕着吐司的尾巴尖转圈,「公司临时通知,这周末要去梨花溪团建,周日晚上才回来。吐司......」

她还没说完,万禹宁就温声接道:「吐司我来照顾。」

「好......」黎雯顿了顿,「我把门锁密码发你。」

她本想再叮嘱几句,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没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

厨房左侧柜子里的猫粮,抽屉里码放整齐的罐头,每周两个的定量,甚至饮水机换滤芯的周期,他都和她一样清楚。

这个家的一半日常,本就是他在打理。

「嗯。」万禹宁的声音,在雨天有点发黏,「你放心去玩,吐司交给我。」

「好呀。」黎雯挂断电话后,将密码发过去,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衣柜门无声滑开,里面整齐悬挂着当季衣物。她取出一件米白色亚麻衬衫,一条烟灰色休闲长裤,指尖掠过几件喜欢的连衣裙,还是将它们推回了原处。

以她对勒克司的了解,这位热衷于用‘体能唤醒斗志’的上司,安排的团建多半也离不开运动。

最后她选了两件基础款的T恤,一条牛仔裤,还有那套勒克司带她攀岩时穿的运动服。

换衣服时,她赤脚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身形舒展,曲线柔和。是那种被规律三餐和适时宵夜浸润过的妥帖。

嗯,简而言之,就是万禹宁将她喂胖了。

她侧过身,后腰处那点攀岩留下的淡青痕迹,还隐约可见,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突兀。

黎雯正要弯腰脱掉裤子,脚下传来的温软触感让她恍然惊觉,自己一直踩在一片柔软之上。

低头看去,是块浅灰色的长绒地毯,不知何时铺在了穿衣镜前。绒毛细密厚实,踩上去温软无声,宛如陷进一片被阳光晒暖的云里。

黎雯怔了怔。

她想起几天前他留宿时,她早起换衣服,光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试穿裙子。

他当时靠在床头,睡眼惺忪地问了句:「光着脚不冷吗?」

她随口应了句「还好」,就没再在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块毛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铺开,成为了这个空间里一件自然存在的物品。

黎雯蹲下身,手指陷进毯子柔软的长绒里。这种无声的、渗透到生活缝隙里的妥帖,像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瓦解她的防线。

她甚至开始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有人记得你光脚会冷,有人会在你出差时照顾你的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不行。

她站起身,用力晃了晃脑袋,要把这个危险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比谁都清楚,一旦给关系加上「永远」的前缀,它就不再是礼物,而是债。期待会生根,计较会发芽,最终长成名为「依赖」的藤蔓,将人缠绕至窒息。

而男女之间,谁先害怕孤独,谁就先让渡了自尊和自由。

黎雯早已学会,最安全的活法,是做自己的屋檐。别人的伞再好看,也总有收起来的一天。

她正胡思乱想间,玄关传来门锁开启的提示音。

黎雯裹紧衬衫走过去时,万禹宁正好推门进来。

深蓝色的牛津纺衬衫,妥帖地衬出他清挺的肩背线条。是那种常年保持运动习惯才能维持的、修长而蕴着力量的薄肌身形。

他的五官在玄关暖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眉骨与鼻梁的转折利落却不嶙峋,下颌线收得清俊。

几缕黑发落在他干净的额前,带着室外的微潮。

「你怎么回来了?」黎雯有些意外,这人刚刚还在公司呢。

万禹宁没回答。

他只是关上门,几步走到她面前,然后伸出手,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的身上带着室外的凉意和雨后清新的草木气息,怀抱却暖得让黎雯有瞬间失神。

「就是想见你一面。」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手臂收得很紧,紧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是万禹宁惯有的拥抱方式。

可此刻,他的手臂紧紧环在她腰间,将她完全拢在身前。下巴抵在她肩头,呼吸拂过她颈侧,温热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紧绷,和一丝压抑过的、柔软的迫切。

「就两天而已。」

黎雯虽然不解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却在这个过于用力的拥抱里,感受到一种被强烈需要和完全包裹的归属感。

她想,或许就像万禹宁说得那样,度过了那些迫切需要证明的时刻,一个人剩下的就是这样的、不需要证明什么的时时刻刻。也许只是一块地毯的柔软,又或者这样合乎她心意的拥抱。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手抚上他的背,不是那种隔着衬衫的抚摸,而是从衬衫下摆钻进去的,能感受到他肌理起伏的抚摸。

「周日晚上就回来了。」

她抚摸他的后背,安抚孩子的方式。

万禹宁喉结动了动,贪念嗅着她的气息,喉头却一阵酸涩。除了夜晚的厮磨,这是她们白日鲜少的亲密时刻。

他不禁在想,这是她过去对待乔治的方式吗?

在她们情感还新鲜,关系还未失序,心理界限还未模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任对方予取予求,任自己短暂沉溺,却时刻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就像披着斗篷赶路的人,可以短暂拥吻路人,却从不会脱掉斗篷,因为她永远在路上。

「能不去吗?」万禹宁忍不住问,声音比平时低,质地有些涩。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他尝试贪婪一点,或者释放一丁点贪婪。

黎雯愣住了。

「这是公司团建,不能缺席的。而且梨花溪确实很美,上次去都没好好玩。」

黎雯给出合理且无法反驳的理由。

万禹宁松开她一些,但手仍搭在她腰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微蹙的眉心到抿紧的唇,像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焦虑什么。

黎雯注意到他此刻的神情,没有惯常的温和,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舒展的沉郁,如同被无形的东西重重压着。

似想到了什么,黎雯关心地问,「你那边......负面新闻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这些天财经版块闹得沸沸扬扬,关于万盛董事长私生子的报道层出不穷。黎雯每次问起,万禹宁都只是告诉她「不要担心,小事而已」。

「还在收尾。」他这次回答得更加简略,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没有告诉黎雯,泄漏消息和传播消息的源头,正是勒克司。

万禹宁不在意这些曝光。父亲晚节不保是自作自受,他早已置身事外。

他在意的是勒克司透过这些动作,传递出的强硬态度:那种不计代价、志在必得的霸道与偏执。

「雯雯。」万禹宁重新看向她,眼底像是凝着些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团建期间发生任何让你不舒服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黎雯弯起唇角,「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一场普通的团建而已。」

见他神色未松,她又放轻了语气解释,「这段时间,勒克司和我之间除了工作没有别的交集。他那种人,眼里只有工作和业绩。之前的表白......只是一时上头罢了。」

万禹宁没再说话。

他知道勒克司不是这样的性子,也说不出放心两个字。

半小时前,他才得知GM中国区的团建地点定在了梨花溪。

勒克司这是要在他的地盘,挖他的墙角。

这个男人强势得近乎野蛮。

而他如果出面制止,或者劝黎雯换份工作,无疑自乱阵脚,打破他们尚未稳固的关系。

他最终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将所有翻涌的念头压回喉间。

「玩得愉快。」万禹宁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停留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些,「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黎雯笑着推开他,「你再这样,我该以为你离不开我了。」

万禹宁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句「我离不开你」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有出口。

他不能说,也不能跟去。

这会给她压力,会让她觉得这段关系成了负担,会让她想逃。

「外面雨还没停,」他换了个话头,手臂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我送你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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