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熠想看看他后脑勺肿没肿或手上有没有血，而他化身灵活的猹，将身一扭又躲开了。
她只碰到了有点扎手的头发。几簇发尾抵住她的指腹硬气抵抗，中间弯起短短的小弧度。
明明一直低着头没露脸，怎么跟天灵盖长眼睛似的总能精准往反方向钻？
“我没事，真没事。”
卓煜熠环顾四下找飞到耳边的蚊子，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对方嘟囔出的嗡嗡动静，有点想笑。
她偏不信邪，逆反心理上来了非要揪住人，但骤然劈下的铃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对方趁这片刻停顿捂着脑袋跑走了。
逃到门边时还险些撞上门框，差点连额头也遭殃。
卓煜熠目送他一眨眼消失，满心莫名其妙。
到底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觉得撞了头很丢脸？
她进来的时候有明显脚步声，应该不吓人吧？他干嘛连滚带爬慌个半死好像她是吃人的妖怪。
卓煜熠懒得再管，也没瞧见一楼哪里不寻常，就收了好奇心，将水机旋钮撇到顶端。
柠檬香气在混杂的紧促音乐和水声里一起翻腾，她用力嗅了嗅，心情大好。
明天也买几个柠檬泡饮料喝好了，卓煜熠盘算着，捏起被乱丢的柠檬片扔进垃圾桶。
进教室时，班主任已经唬着脸背手屹立讲台上了。
“下课后换座位。”
底下瞬间哀嚎四起。
“啊什么啊，大半学期了也该换换了，你看你们，和旁边的人混熟了就开始爱讲话，上课和自习都不消停，像什么样？
“还有些上课一起偷吃零食的，你假装在桌肚找本子弯下去咬一口，我假装捡笔趴下去啃一口，一来一回配合得真好！”
满屋不满的鬼叫又转成欢快调子。
卓煜熠也笑趴下去，倚着桌沿转头看同桌：“完了，也点我俩呢。”
周青棠偷笑两声又叹气：“我还想和你同桌——”
“我也是——不过之后你要全国跑了，估计也没多少时间待学校，同桌的话我和孤家寡人没区别。”
“不在学校我也想占着同桌位置，对了对了，等认识了新的外校同学我再招呼来找你探讨吧？”
“好啊。”
“除了解题拿奖，竞赛最好玩的就是看别人对你这个非竞赛生佩服得怀疑人生的样子了。”
聊了几句轻松的，两人又哭丧着脸哼哼，手指互相勾住扭来扭去。
“临别凄凄，我送你点饯别礼，”卓煜熠另一手伸进书堆掏掏，抓出折纸和订书钉机甲，“我最新研发改进的两款蟑螂，细节精致巧妙，还可以张开翅膀扇动！你看……喂！寒心了！”
周青棠火速抽出手坐正，板起高冷脸抓紧时间整理东西准备逃跑。
班主任没完没了的紧箍咒滑进憋笑的间隙：“换换人你们才能老实，看这次成绩，除了煜熠和望熹，其他人的我都不满意。
“不算煜熠的话平均分差点就被2班超过了，丢人吗？还说不是玩心重上课不认真？
“前十名还是自由选位置，后面的我来排，好了先自习，我也看你们的表现考虑。”
沉闷低迷的氛围烘了一整节晚修，临下课时，所有人在催促中不情不愿挤到走廊，小鸭小羊似的围着圈嘎嘎咩咩含糊抱怨。
卓煜熠懒得再搬桌子挪椅子，选了原本的座位。
高望熹紧接着在她身旁落座：“好久没坐一起了，同桌一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别以为我耳背没听见你刚才还舍不得青棠，”高望熹捏住她鼓掌的手消音，冷冷嗤声，又弯了眼睛，“唉，我还想着这次说不定能超过你，唯一的机会也没成功。”
卓煜熠找出《水浒传》看，翻到夹笔芯的那页：“下次继续呗，谁说这是唯一机会。”
“我这次超过了张志锦，不知道他什么心情，要是跑去看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排名变化也没什么吧。”
“不一样，他万年老二，你想想，如果你的万年第一突然被个不熟的人超过了，你不好奇？”
卓煜熠转几下笔芯，最后收势竖着往书上一敲，眯眼笑：“走哇，等会儿一起去，就当陪我去看。”
高望熹点点头，忽然倾身靠得更近：“还记得你之前提过的白灵睿吗？”
“记得，怎么了？”
“现在成普通班的名人了，她寄宿生，每天晚睡早起，大半夜藏厕所躲着宿管学习，她舍友每天睁眼闭眼都看不见她人影。
“突然上进得走火入魔反倒不合群，不少人背地里酸，甚至当面嘲笑，说什么……唉不提了，你真该去给他们几个大脖溜子。”
卓煜熠用力皱眉：“说得很难听？”
“对，所以考试这几天我去晃了晃，她备考状态倒还好，应该没受太大影响，我赌她会进步的。”
下课铃很快无情敲响，宣布大洗牌开始，一群人哀哀戚戚唱着各种离别曲，串烧歌声被桌椅挪动闷响拖得混沌。
卓煜熠帮高望熹快速搬好东西，两人改了主意去一楼。
“灵睿在吗？”
“她啊——”坐窗边的男生提着笑嘻嘻的尖酸调子开口，头和声音一起抬起。
卓煜熠甩出冰冷神色怒视，搭在窗台上的手攥成大拳头。
对方嘎巴一下卡住，慌张茫然但识趣，切换正常语气嗫嚅：“她应该去最里面的楼道口背书了。”
“灵睿在吗？”高望熹假装没听见，探出头重复问。
卓煜熠抢先回答：“这个尖酸干巴李子脸说她在楼道，去那边找找吧。”
高望熹礼貌遮嘴但发出不礼貌的笑，转身前打量了眼他桌上的试卷，用不高不低声音补了句：“成绩也干巴。”
灯光稍暗的走廊奔流着细碎的隐约念诵，她们循声找到了正对着墙角背书的人。
“欸，你们怎么在这？”白灵睿听到呼唤后合上书本笑着走近。
“找你呀，”见她心情不错，卓煜熠便直接问，“这次考怎么样？”
“进步了四十四名，不多，但我应该高兴，对吧？”
“当然啦！”卓煜熠立马高声欢呼，张开双臂弯腰抱起人转一圈庆祝，“你超级棒！”
白灵睿连忙扶住她的肩，忍不住也开怀大笑，被放下后看向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的高望熹：“前几天我有看到你路过。”
高望熹略微抬眉，点点头：“很多人议论，挺影响心态的，所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卓煜熠肯定在意。”
“对啊，别憋着难受，处理不来就找我们，我们给你撑腰。”
白灵睿垮了肩：“还好，我尽量忽略掉了，我初中都没认真读，有太多基础要补，没空跟他们掰扯，谢谢你们啊，真有受不了的情况我就真的厚脸皮找你们当靠山了哦？”
“当然，随便靠。”
白灵睿嘴角迟疑落平，语气多了担忧：“但只是这次考好了而已，之后说不定又掉回去了，那我也没底气对那些人……”
“不会不会，别担心，”卓煜熠捏了捏她的肩膀打断话，“我们打赌吧，以后你要是保持住排名我就请你吃饭，假如考差了，我请你吃两顿饭。”
“那你不是很亏。”白灵睿忍不住笑眯了眼。
“才不会，就是要庆祝，说定了啊。”
“我如果有进步也请你们，对了，你们语文英语答题卡可以借我看看阅读题和作文吗？我不会弄折弄脏的，哦不对，望熹你的……”
高望熹摇头笑了笑：“我找老师再复印一份给你，卓煜熠的现在不知道在谁那，没法复印，得等等了。”
之后两天上课讲评试卷，卓煜熠手里还是只有原卷可看，都忘记自己写什么答案了。
她的答题卡又开始新一轮流浪，在各个班级辗转，不知归期。
薄薄纸页如翅膀在半空飞扬。
章致谨静静目睹卓煜熠的答题卡落到哪里、被谁碰过，统计着上面又留了几个不同的指纹。
这一幕也发生了无数次。
从小学起，他就经常听语文老师赞叹卓煜熠作文又以刁钻新颖深刻的角度切入，听英语老师夸奖卓煜熠作文又用了精彩的高级句式，听数学老师肯定卓煜熠想出的创新巧妙的解题思路。
她的卷子是大家争着借来学习的，一只只轻盈的白鸽子或黑蝴蝶总在几个实验班提升班间盘旋。
白鸽子如今飞到了前桌，翅膀的清脆震动扫进他耳中。
章致谨握紧笔无声深呼吸，隐约闻到了答题卡那比试卷略厚重浓郁的纸味。
第一名的卷子上从来没有他的指纹。他习惯认真听老师讲解卓煜熠的思路，但决不亲手借来参考。
这举动完全是屈服认输，他一直没打算认输……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被超过了，不再是第二名，如果再不肯虚心讨教认清不足，以后可能掉得更厉害，离第一名越来越远。
经历了几分钟的激烈心理斗争，胜负已分，估摸着前桌大概看完了，章致谨攥了攥拳，用笔轻轻戳他的胳膊。
“你看完了能不能先借我？”
前桌果然万分诧异，呆愣着没回答，似乎在搜罗回忆佐证什么。
再严重点，说不定他会把这新鲜事分享出去，会有更多人议论甚至误会。
无所谓，误会就误会，他本来就没见不得人的想法，只是第三名想参考优秀答案而已，和大家没区别，清者自清。
章致谨催眠自己，僵着最自然的神色接受他的审视，默念“第三名”敲打自己。
“哦哦好，等我阅读理解最后一小题看完。”
“谢谢。”
前桌转回去了，章致谨暗自松一大口气，放空片刻又重新紧绷戒备，为即将杀来的交锋做准备。
没有问题。
调好表情的每项数值，淡定抬手迎接潘多拉魔盒。没有问题……
薄纸轻飘附在皮肤上，蒙出微弱温度。没有问……
章致谨盯死答题卡，思绪就此断开，浑身僵硬，脸皮烧烫心跳大乱，所有数值崩溃错闪。
答题卡呼吸似的拂在掌心，像卓煜熠挨近揶揄，小声但毫不留情。
是不是屈服了？
拿个卷子都这么扭捏紧张，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真的讨厌我吗？讨厌不应该翻白眼吗？为什么会脸红？
无法回答，无法开口，他只能捧瓷器似的不敢乱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