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羡慕,多少人都羡慕。
他们这些学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一直在被迫加速成长,被塞进相同模具里,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里嵌着枯黄衰竭的心。
而卓煜熠按自然规律正常生长,像混在一堆濒死老树精里的小孩。
太自由了,自然地成长,是现在多少人求不得的。
再加上家长迥异的教育方式,反差更强烈,所以他羡慕忌恨。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这份单纯的讨厌会变质。
他在这种时候讨厌自己的计算能力。小数点变化,天平倾斜,他不想看透,但头脑已经自动加得清清楚楚。
向来只有好的东西会变质成坏的,谁知道坏的东西不经刻意改变有朝一日也会变……好。
或许算得上是好,更应该称为苦,他也说不清楚。总之比最初的感情少了怨和恨,又多了怨和恨。置换反应暗中发生,质量守恒定律让他勉强维持住平衡感。
他像个实验失败的研究员,反反复复调整重试,始终搞不懂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靠念叨着讨厌她来催眠自己,一旦抛开这层,他就会看到藏在下面的秘密。
他不愿面对,因为光是承认这一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卓煜熠撇了嘴的笑和转瞬即忘的漠然。
稳定的感情被另一种阴晴不定的感情吞噬,绝不算好事。
会影响学习,更落下风,会更比不上她。所以才只能不停骗自己,靠这强烈的不甘争一口气,狂奔追逐卓煜熠散步的印迹,一点点拔高个子,步伐也随之拉大,却始终赶不上。
他是怎么长大的?真要细究,他因卓煜熠长大。
神奇又诡异的混乱因果,他以心智早熟的年长者的角度见证卓煜熠长大,而卓煜熠又引导他长大。
老师家长同学对他的夸赞、转折后对卓煜熠更高的夸赞,搅碎拌匀捏造人体组织物,不甘是鲜红营养液,密密麻麻的成绩数字拼成皮肤,卓煜熠旋着麦芽糖团出大脑,最后捏出了个他。
他也是忒修斯之船,从盯上卓煜熠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神经质地反复检查和替换每一块不够好的木板,无休止翻新,却仍然不如她。
被替换的模样是他原本会变成的模样吗?他还是他自己吗?
如果命里没有卓煜熠挡路,他不会是他,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卓煜熠是他的女娲。天上那位神仙是传说的生物学女娲,卓煜熠是他灵魂意志的女娲。
她在不知情中塑造了他,他争气,却始终得不到一眼停留。他拼命拿各种荣誉,与其说是满足家长的期待,更是希望引起卓煜熠的注意。
可再辉煌也辉煌不过她,卓煜熠永远看不到他。他和她的关系厚度还不如手指抹开的那层粉笔灰。
没有缘分。没有缘分。
这道声音时高时低徘徊着,逐渐逼近,仿佛下一刻就会化出一张血淋淋大嘴咬掉他的耳朵。
章致谨猛然睁眼,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令人厌恶的噪音是蚊子发出的。
他没心力折腾,只挥手驱赶,翻身继续逼自己入睡,短暂摆脱现实。
他放过蚊子,蚊子却不放过他,在他耳边嗡鸣不停。
章致谨在卧室里一寸寸巡查,却怎么也找不到。
重新躺下没几秒,嗡嗡声又飘到面前,然而开灯后还是不见踪影。
最后他放弃了,任由蚊子搅扰。闹腾得没睡意了,他忍不住又开始想卓煜熠的事。
蚊子很快再度出现,飞舞的动静荡进耳里像呜呜哭泣。
章致谨攥紧拳头,感受指甲边缘抵在掌心的一点点坚硬。
蚊子还在哭,时远时近,无休无止,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怨怼。
章致谨闭眼深呼吸,听着幽咽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一点点变成了人发出的音调。
谁在哭?谁的声音?
章致谨霍然睁眼,锁定位置恶狠狠拍下去。
巨响过后,哭声消止。蚊子曝尸枕边,一旁的糖果如同眼球,静静目睹凶杀。
章致谨冷冷看了会儿才拿纸捏走被害者扔掉,沾水擦干净床,洗了手躺下,将一直摆在枕边的糖攥入掌心覆在胸前。
没有哭声,才不会哭,也不能哭。
世界终于安静了,但又太静了,他听见头发在枕头上磨出的微小窸窣,像蚕在啃咬桑叶,沙沙沙响个不停。
怎样都不安生,不把当下的事想个明白是睡不了觉了。
他不知道忒修斯之船的答案,但他会继续翻新木板。
至少、至少要跟得上前方破浪急航的大船,至少要永远看得见海平线上那道披天光**的帆影,跟随她漫游的方向。他能忍着对水的恐惧追随,哪怕会被巨浪拍进海里。
比起被远远甩掉,呛水算什么可怕的事?
现在她身边突然多了艘名为孟堂的船一起远航,一艘他从未预料会出现的船。
章致谨凝视黑暗,心底恨怒涌进眼里,阵阵生热如同火烧。
大海危险重重,没自知之明的船非要跟随,就得做好某天被她丢下甚至撞碎的准备。
就算老天眷顾又怎样,除了自然灾害干预,还有人为,在暗处酝酿的漩涡同样有破坏力,如果船有裂缝破损就更简单了,如果他有缺陷和阴暗面。
章致谨攥住糖果包装。塑料壳拧绞摩擦的哗哗声如道道海浪掀涌,窗外暴走的风撞出配乐。
台风快来了。
国庆假期日更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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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是他灵魂意志的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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