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熹上完厕所回到满是花露水的味教室，正准备拎包走，眼尖注意到教室前头有不寻常的动静。
邓梅钰两手背在身后，躲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几个女生的位置边焦急打转，低声说着什么。
每多一个人摇头，她脸色就更难看，又红又白。她犹豫地偷瞄了孔霖几眼，最后还是毅然扭头继续找其她人。
高望熹了然，拉开书包拉链正要翻找，另一边还在极限踩点背书的孔霖抢先行动了。
她抓起外套霍然起身，要吵架似的气势汹汹走过去。
“拿去吧！别晃来晃去的。”
孔霖冷酷地甩出外套，又拍了一片卫生巾在她胳膊上。
邓梅钰下意识慌忙接住一股脑塞过来的东西，尴尬得脸瞬间烧红。她撇开视线咕哝了句谢谢，三两下穿上外套揣好卫生巾，头也不回跑出门。
高望熹特意放慢速度磨蹭，等孔霖和连崎也出发了才溜达过去，笑眯眯搭话：“哎呀，不是讨厌梅钰吗，怎么还帮她？”
孔霖吓了一跳，讪讪抱紧书包：“你看见了啊，干嘛？又不冲突，谁让她个子矮，我的外套给她穿才够遮住血迹。
“而且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考砸了指不定又恨上我，觉得因为是我不愿意借卫生巾才影响了她考试，到时候倒成了我的错了。”
“是是是——善良小孔雀。”
“嘁，给我考试攒人品而已，我还是看不惯她，她要是没给我外套洗干净，我要她赔我件新的！”
“是是是……”
“别管她了，说正事，”孔霖挤在中间用力挽住两人的胳膊逼问，“分班后你们不会有了玩得更好的朋友就不搭理我了吧？”
连崎抿嘴闷笑几声，眼睛弯弯的，偏身避让来往的同学。
高望熹快被挤碰上墙，无奈地拖长声音：“怎么可能，我也会经常下来找你们的，以后照样约时间打排球啊。”
孔霖舒展眉头，龙颜大悦：“这还差不多，对了，听说广场新开了家很好吃的烤肉店，考完试要不要去那搓一顿？”
“我都行。”
另一道柔和声音比往常多了微毫虚弱疲惫：“看情况吧，如果我考差了也没心情吃了，你们先去试试水。”
高望熹无言觑了会儿连崎的侧脸，任由孔霖拽着走向第一考场。
第一考场如置真空，章致谨眼前放默片电影似的展现着卓煜熠的一举一动。
她坐下后拽椅子轻轻前后拖动，又起身蹲侧边检查。
章致谨一头雾水，假装沉浸式复习，暗暗观察着。
她为什么坐到第二桌了？难道……难道习惯了后面是他，不小心坐错地方了？不可能吧？
正怯怯揣测着，高望熹进了门，卓煜熠立马让出空服侍她落座，狗腿得不得了：“报告，我已经检查完位置了，没有脏东西，可以放心考试。”
章致谨不明白具体什么情况，但至少清楚了这事与他无关，绷紧脸吃力合上提纲。
果然，他就知道，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她怎么可能认得他。
“江畔何人初照月”一闪而过，蒙上厚厚遮挡。
江月何年初照人。章致谨默念补全后半句。
多了一个同学阻隔中间，距离拉远，他连余光都瞧不见卓煜熠了，她也更照不见他了。
其实这句诗不合适，卓煜熠不是柔和月亮，而是熊熊燃烧的太阳。
他是什么？他当然不敢自诩月亮或星星，他不在那么高的地方，他就是个站在地上仰望太阳的凡人。
他久久地站在空地暴露在太阳下，心甘情愿被炙烤，希望发烫刺眼的光晒在身上烙下消不掉的胎记，不管剜去几层肉都挖不掉，让他日日看见，永远忘不掉。
为什么要忘掉？怎么可能想消掉？
明明他从不会因和卓煜熠同校而真心愤恨，不因她永远徘徊在他头顶阴魂不散而真的想逃离。
从不是他想摆脱卓煜熠的阴影，是卓煜熠永远甩不掉他。
他像她影子的影子，叠在黑暗下，永远不被注意但永远注视和跟随着她。
总不在同班，似乎命中注定敌对竞争，别人是这么看的，但也只是单方面，大家都知道卓煜熠根本不在意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人是谁。
没有发现靠近的影子，没有被拽住衣角，她怎么可能回头看。
所以他无比感激妈妈给了他还算聪明的脑子，让他有能力比其他人更接近卓煜熠，无论她去哪里他都能阴魂不散追赶。
但还不够，章致谨从老师手里接过试卷，抬眼瞥高望熹的不长不短低马尾。
他得更努力，挤走所有阻挡在中间的人，才能更靠近卓煜熠。
“第一名还是卓煜熠，第二名还是章致谨。”
章致谨扫一眼记住两人的各科分数就移开视线，透过黑板锁定一墙之隔的卓煜熠的位置。
最后两天讲评期末试卷，放假在即，大部分人的心早已飞回家，教室里流窜着躁动气息。
他也焦躁，他更焦躁，空调吹着都凉快不下来，焦虑猜测着未来两年的光景。
他听同学提到了，卓煜熠选理科，那高二有可能同班吗？有可能踏入更近的区域吗？
如果有办法，他恨不得亲自动手，像流传在同学间的校园怪谈故事那样偷溜进教务处黑了系统，切切实实把他的名字替换进卓煜熠抽到的班级。
就让他和卓煜熠同班一次吧，就两年，老天能不能大发慈悲实现他这小小的愿望？
最后一节课结束，万众期盼的天籁圣音不急不徐响起。
大家欢呼着收拾书包，三五成群蹦出教室奔向自由。
“空调西瓜wifi我来了！”
“终于和这个破空调说拜拜了！”
“你写完几张卷子了？”
“写什么写，放假了哪有心思写，我会在最后一天创造奇迹！”
“五六十张卷子，一天？抄都抄不完吧！”
嘈杂说笑奔流而去。
“我妈说趁暑假去旅游一趟，叫我喊上你。”高望熹把桌肚里的免洗洗手液、大瓶小瓶酒精和一次性筷子等统统装进书包里。
“我就不去了，暑假有的忙呢。”卓煜熠定力十足坐着，笔耕不辍，誓要写完作业一身轻回家过假期。
“哦，好吧，有情况打电话给我一起商量，别太冲动。”
“知道了，放心。”
“我能放心才怪，对了，你照片给我张。”
“我照片……你没有我照片？”卓煜熠停住笔，霍然扭头瞪大眼震惊质问，以最夸张的姿态痛心捂胸口弯腰呜咽。
“原来我们俩的友谊如此单薄脆弱，居然……”
高望熹冷冷打断施法：“你有？”
“呃……”卓煜熠费劲回忆几秒，掏出手机翻了翻，“嘿嘿，我也没有，也是，反正天天见。”
“所以现在给我张。”
“但我也没有啊，现拍得了。”
卓煜熠扒拉两下头发，打开相机，换表情手势一口气拍八百张，顺便按住一脸不情愿的高望熹连连合照。
“管够吧！”
手机震动个不停，照片哗啦啦冒，高望熹边保存边嫌弃地捏鼻子：“拍得很好以后不要再拍了，臭屁自恋熏到我了。”
卓煜熠不为所动，一手潇洒撩头发，拽出鬼迷日眼的自信表情歪嘴冷笑，发出嘶哑气泡音：“丫头，你在嘴硬，其实你也很为我啄米吧。”
“好恶心啊去死！”高望熹咬牙切齿掀起书包狠狠砸过来。
“哎痛痛痛！”
“好了快点写，不是还要去买零食吗。”
卓煜熠呲牙咧嘴着加快速度挥洒笔墨：“那我生日呢？”
“当然是给你过完生日才去旅游。”
“好耶！”卓煜熠兴奋得下了劲写字，笔尖透过试卷敲在桌上嗒嗒响。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脆遥远，卓煜熠忽然琢磨过来哪里不对，目光循着重合进写字里的声音旋到站在走廊的干净身影上。
孟堂收回敲在门上的手，笑吟吟抬眉：“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嗨学长，我想再写会儿作业，你怎么还没回家？”
“学生会留下来巡两遍教学楼，确认电源和门窗都关好了再走。”
“哇，好负责啊。”卓煜熠摆出真诚表情夸赞。
孟堂弯起眼睛，额上碎发随摇头稍稍晃动：“主要是大家不放心学校里的猫，带着猫粮到处转悠想喂它，不过还没找到，不知道跑哪去了。”
卓煜熠将明晃晃的目光定在他半湿的黑发上，凝固几秒后顺着略长的发尾缓慢滑进那双眼里。
孟堂迟钝半拍注意到，仓促一笑，随手拨几下微分碎盖：“形象都没了，打球流了汗，只能先随便洗洗。”
不等回答，他就后退两步：“你们还要多久？走之前记得关门窗，我也先去找小猫了。”
“好，学长再见，早点回家。”
“你们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卓煜熠笑嘻嘻朝他挥手，满脸的亲切在白校服消失后的一瞬间随着白眼翻成嫌弃，赶紧把他摆弄各种小动作故意散发魅力的画面挥出脑海。
“装货。”高望熹率先下定论，往身上喷喷酒精。
“恶心，恶心得像骑小电驴时手上砸了一坨鸟屎，像迎面扑进一大团二手烟里，像别人骑车时吐的痰随风往后飞飞到衣服裤子上黏住……”
“你闭嘴啊！赶紧给我写，省得等会儿又要再看见他。”
卓煜熠忙不迭点头开始翻试卷，边思索孟堂刚才的话。
她也一直找不到猫，难道跑出校了？它暑假吃什么？
一旁的高望熹渐渐板起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
“突然想起麦克唐纳三要素，说童年时期尿床纵火虐待小动物的人可能有暴力犯罪倾向，虽然这理论争议很大，但我在想，孟堂这种人会不会也是从虐待动物开始的？”
“如果真是这样，”卓煜熠愣神喃喃，“学校也不一定安全……”
两人在焦躁蝉鸣中沉默对视两秒，瞬间以最快速度挎上书包狂奔而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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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永远甩不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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