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缠斗之时,众百姓担忧受到波及纷纷退避开来,或许是期望有人能救走陈家独子,少有几人离开,皆看着刑场上的打斗面露焦急。
那彪形大汉见十数骁卫难以拿下灰衣人,冷哼一声,挥手在周围部下一道屏障防止灰衣人逃走,也防着双方斗法波及百姓,接着双手成爪向灰衣人扑去。
灰衣人闪避不及胸口被硬生生抓出一道见骨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转而逼视那大汉:“林铸!你当真要如此助纣为虐吗?”
林铸不答,仍攻上去,有了他加入围攻灰衣人很快落入下风,情急之下灰衣人只得硬接下他一招换取机会打伤两名骁卫,将那屏障撕开口子。
风云徇见状,以袖掩面作哭声道:“陈州府素来爱民如子,如今竟连独子也一定要折在这里吗?”
百姓本就不满朝廷所为,如今听了这话更是不平,忽然有个人扑了出去,一把扒住一名骁卫的腿口中高呼:“义士快走!”
众人受此刺激,纷纷扑了出去抓住骁卫,灰衣人趁这一瞬的破绽大喝一声震开面前的林铸,不顾后背暴露的风险急速逃去,众人欲追却被百姓拖住。有一骁卫立即伸手欲一掌拍下被林铸阻止。
“不可伤及百姓!”
仅这片刻的机会,灰衣人便已逃之夭夭。
风云徇见此悄悄放下袖子,趁着混乱低着头迅速离去。
林铸挥袖震开众人,带着骁卫追了出去,离开前定定看了一眼那青色背影。
雨愈发大了起来,城中街道空空荡荡竟无一人行走。
风云徇冒着大雨,勉强看着路飞奔起来,等她赶到茶摊时摊主早已收摊,她冷哼一声,转身向城外跑去。
暴雨拍打着路面,阵阵狂风咆哮着刮过。
风云徇因急速奔跑心跳愈发快起来,心跳咚咚巨响,喘息急促。
一时间,风声、雨声、心跳声、喘息声,声声交杂。
风云徇耳边却渐渐安静下来,她越跑越快,脚步反而轻盈,风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约束,落于她身皆柔和下来。
她听不到什么声音,感受着风雨拂过,心中有隐隐的冲动,她顺势微启双唇,浩然清正之气涌动于周身。
“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①”
狂暴的飓风顷刻为她所用,乘风而动,日行万里。
......
风云徇追上灰衣人和少年时,二人正在城外一片树林中。
风云徇伸手拍了拍正背着少年穿梭林中躲避追兵的灰衣人,对方回头下意识向她袭来,见她面貌后迅速收手,满脸震惊地望着她。
风云徇形容狼狈,发髻散乱,青衣也被树枝划破几处,沾上许多泥土。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也不在意对方震惊的眼神,指指少年:“把他交给我吧老头,那群人追着你,我带他和你分头跑。”
灰衣人,或者说师重,神情复杂地将背上的人交给风云徇,他大约是想说些什么,但逐渐靠近的追兵的声音提醒着他这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飞身而出,远离二人后故意发出些动静,追兵果然被吸引追了过去。
少年伤势太重又淋了雨,正发着高热,此时已然昏了过去。风云徇拍拍他的脸见叫不醒也不再做多余的事。脱下外袍将人盖住减少对方淋雨,虽也只是聊胜于无。
将对方一只手臂搭上自己肩膀把人架起来,深吸一口气集中力气再次寻找着之前的感受道:“流星赶月!”
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这树林。
青城山下,小竹屋中。
风云徇扶着少年一进门就因力竭摔倒在地。
初次领悟儒道便强行发动两次言灵消耗不小,她单膝跪下,一手把少年扔在一旁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大黄追着进来围着她转来转去,急得汪汪叫。
还没等她缓过来去安慰大黄,竹门再次被砰——地推开,本就不算坚固的门摇摇欲坠,晃了两下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师重强撑着绕过二人进了门,然后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便要晕倒。
大黄叫得更大声了。
风云徇尖叫一声撑着手爬起来就冲上去扶他:“老头!”
风云徇艰难将师重扶起,将他靠在自己背上半扶半拖着到他的房中。说是房中,其实不过是有张床罢了。
她将师重拖到床上,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还算平稳应当并无大碍,但胸前还有伤,若是由着这么湿透的衣服穿着怕是也要发热。她喊了几声发现实在叫不醒,而师重最后一件衣服因为山中天凉已经拿去给大黄做窝了——原本今天该另外买的,只得搜肠刮肚回忆能清理的诗文。
奈何才学有限,最终也只憋出来一句:“薄污我私,薄浣我衣②......”
话音刚落,师重身上的衣服就被烘干还变得干干净净,连那一头灰白头发都一起。
风云徇欣喜道:“竟当真有用,只是这诗也不带烘干吧......”
她有些疑惑,却也不再纠结,毕竟有用总比没用好,然后转身把少年扶进来。门坏了,若是将已经发热的他扔在那吹风怕是要加重病情。
然后用已经力竭而颤抖的手将自己的外袍从对方身上拉下来穿上,然后拉着少年再念道:“薄污我私,咳咳......薄浣我衣。”
二人一身同被清洁干爽,大黄找准时机靠过来扑到风云徇怀中拱她。
风云徇此时头昏眼花,神志已经开始不清,她皱着眉强忍着不适勉力伸出手摸摸大黄狗头,却忽然心口一痛呕出血来。
接着耳畔一阵尖锐鸣叫,四周天旋地转,风云徇伴随着大黄顶着一狗头的血疯了一样的大叫晕倒在地,长发散乱,青衣逶迤。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苦笑想到:“我如今不过十二岁,竟也是干上与朝廷作对的大事,可千万不要引来什么祸端才好。”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三人昏迷,一时只剩大黄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卧在了风云徇身旁呜呜叫着。
风云徇醒来时是在自己房内。
她消耗过度,此时身体仍虚弱着,一直守着她的大黄见她醒来兴冲冲地跳到床上,围着风云徇叫。
风云徇笑起来,眉目如画,如清风明月,只脸色仍有些苍白。
她抱着大黄下了床:“好大黄,你可是一直守着我吗?”
她将狗放到地上,听见院子里有交谈的声音便径直循着去了。
院中师重正和少年说话,不知从哪寻了个帷帽给少年遮住了满面伤疤。
“陈行,你父亲托我救你这事极为凶险,我本不欲挟恩图报,但我那弟子年岁尚小,之后大比怕是有危险,在大比结束之前,我要你隐瞒身份护卫于她......”
师重突然噤声。
风云徇走近了,她瞧着二人安静的模样极为疑惑,于是对着师重道:“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我一过来就不说了?”
见没人回话她又问道:“老头,你的伤如何了?”
师重反问道:“风丫头,你怎么起来了,身体可有不适?昨天多亏了你。”
陈行点点头,面对着风云徇拱手行了个同辈礼道:“在下陈行,多谢风姑娘仗义相助,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经......”
大约是想到父母亲族,陈行声音有几分哽咽。
风云徇连忙回礼道:“陈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只是襄助这老头罢了。”
她瞧了几眼陈行,脸被帷帽挡着。心里十分疑惑,昨日实在危急倒还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今天见这个人就算挡着脸也觉得熟悉呢?莫不是在哪见过?
陈行心中挂念家人,只在纷乱心绪中分出一缕想:面前的姑娘看着......倒是极为面善。
没人说话,气氛便沉默下来。
师重率先打破,他用眼神示意陈行,对方看见后微微点头就告辞离开。
风云徇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如松如竹,□□开阔,看得出家中教养极好。
师重咳嗽两声:“风丫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修习我这儒门之道吗?”
他慢慢正色起来:“先前我总叫你多加领悟,你既然已能自行运用言灵之术,想来也明白你此时已到了正式入门的时机......今日开始,你便随我修行,此后你就是我儒门弟子,要担起这重振儒门的大任。”
风云徇见他神情严肃便知此事颇为重要,当即一掀衣袍跪下。
“弟子风云徇,见过师尊,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师重扶她起来,脸上的皱纹因为这深切的笑意都加深了些,他笑道:“好、好、好......咳咳,你初次用言灵便能达到如此能力,我儒道后继有人......”
他眼中闪烁着几许泪花,“后继有人啊......”
从师重那里风云徇了解了儒修的情况。
与传统修真不同,儒修并不依赖灵根,人人可修,各自有各自的修法。
有人以诗入道、有人以武艺、以书法、以画均可,整体以修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为基础,儒学经典结合言灵作法门,而言灵术作用如何并不完全取决所用的诗文,使用者的想法同样有极大的影响。
儒修若是成功入道便要立学誓作为修习的最终践行标准,立完学誓后脊骨会额外附生一节如玉石莹润的骨头,称为“君子骨”,有了君子骨才是正式成为儒修,便有资格办学收徒。
儒修分为共分九品,品级数越小能力越强,每一品各有正、从之分,正强于从。自四品往下每一品的正、从又各自分为上下两品。
能力九品以下尚未生出君子骨正式入门的儒修为流外,流外以能力强弱分为从一到九等。
风云徇自此便开始跟着师重修习儒道,她的能力大约到流外一等,仅差一步入门。陈行一家在他被救走时便被行刑,终究没逃脱覆灭的噩运。
风云徇随着师重研习六艺,诵读儒门典籍,学习入门心法。陈行则每日沉默着自己在后院修炼,他今年十五岁,是凌霄宗明崖长老的内门弟子,自幼习剑,如今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是修真界颇有盛名的新秀。若不是变故突生,大约会在两个月后的修真大会上大放异彩。
风云徇正在房中练琴,这属于六艺之中“乐”的部分。
她抚琴的手突然一顿,转头看向在前院晒药的师重,后院练剑的声音已经停下,大黄挡在风云徇面前不知对着谁呲牙,喉咙中发出代表警告的呜呜声。
①出自《诗经》中的《葛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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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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