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
小童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瞅,早过了午膳时间,他家将军还是昏昏未醒,他拿不定主意,决定大着胆子过来看一眼。
“将军,您醒了吗?”
“别吵。”
卫褚其实已经清醒了,但还是不想动弹,宿醉的恶心感一层一层泛了上来,他头昏脑胀,没什么精神,冷冷地止住了小童的呼喊。
他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
昨夜他无处可去,只能去陛下陵寝前呆了半宿,酒水成了他逃避现实的良药,不仅能浇愁,还能让他在梦里看见陛下……
真是个美梦啊,他想。
他强迫自己又闭上了眼……连指尖的触感都真实到让人敬畏,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想要抓住什么。
——却突然感受到一抹不属于他的衣服质感。
他顿了顿,似乎在分辨梦境与现实。
指尖上的感觉清晰到可怕,他倏然清醒,猛地睁开眼。
躺在掌心的袖摆轻柔舒适,卷云暗纹绣在领间袖口,明黄的颜色刺目,昭示着它的主人至高无上的尊贵。
卫褚心凛,神情瞬间阴沉,他叫进小童,问:“谁进来过?”
小童看着他的脸色,不免战兢,低头道:“将军醉了,恰逢陛下来看望将军,为将军处理了伤口。”
卫褚气急,“我不是说过,我不喜别人近身。”
小童赶忙摇头,摆手解释道:“是、是将军自己扯着陛下,还要听陛下的话,我可没进来!”
卫褚眉头猛地蹙紧,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可又发不出来。
梦里的场景忽然变成现实,还是在那个弱小的皇帝面前,他狠狠握拳,先是不甘自己的失误,后又忍不住迁怒到陆宵身上。
那、张、脸。
他挥了挥手,让小童下去。
手里的明黄云锦被他捏得皱皱巴巴,他盯着,许久,才似无力般任它跌到榻上。
没见过陛下穿上那件衮冕,是他的遗憾。
他不由想起初遇陛下的那日。
他因为挨了义父的责骂躲在树林里哭,所有人都在营中操练,号子声穿透林间,振飞了满林鸟雀,使得林间更加安静空寂,衬得他更像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头上也许是棵果树,他蹲在树下,有一个果子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他没理,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他总算被这棵欺负人的果树激起几分脾气来,怒气冲冲地抬头,却见那长长的枝干上,坐了一个人。
灰黑的衣服干净整洁,明明是粗布的料子,穿在他的身上却像一件华袍,他手里拿着一把小果子,正打算朝他扔第四颗。
对上他的视线,那人也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反而眉眼一挑,歪头笑道,“别哭了,都把我吵醒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果子,“接住。”
拳头大的青果砸进他的怀间,那人也从树上跳下来,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看他,“见你许多次了,你是楚玉的义子?为什么躲起来哭?”
阳光穿过枝桠,照在他的背上,周边融融有金光。
卫褚以仰视的姿态看他,似乎呆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有点丢人,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站起来,低头无措。
“脸都花了。”那人看着他笑,掌心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他的面前,沁香随之传来,他看见洁白的帕面上,小小的绣了一个启字。
陆启。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他们的领袖,起义军的首领。
那天之后,他几乎是迫切的注意着他,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笑声、说话声,他开始影响他孤苦无依的命运,他像一束光,普照众生,也驱散了他的黑暗。
他将他奉若神明。
尊他、敬他。
卫褚的目光重新落回榻间的长袍之上,这件衣服来自于天下如今的主人,陛下的亲子。
他们之间有着极其相似的脸,可一人却那么尊贵强大,让他甘心臣服,另一个人……却柔弱得像一株菟丝花,会用那双澄净的眼,对着他说,“将军为朕守国门,着实辛苦。”
这句话是对他的嘉奖,却也是小皇帝的示弱。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所设想的那般,他太过弱小、无力,仿佛经受不了一点风雨,他甚至开始失望、气愤……
可当他意识到他如此被需要时,却也不可控地诞生了另一种荒谬的想法。
“王爷,我家将军身体不适,您且等一等,先容我进去禀报。”
小童略微急切的声音伴随着匆匆脚步透窗而来,卫褚一惊,被拽回思绪。
小童张开胳膊努力拦着楚云砚,他从卧房里出去,正好看见楚云砚停在房间之外,视线绕过小童,与他猝然相接。
“无事,梓童,请王爷进来。”
他轻轻咳嗽两声,震得伤口疼,手掌不自觉地摸上肩膀,触到那蹩脚的布结时,却似又想起什么,倏然收手。
他昨晚荒唐一夜,也不怪今天受罪。
他转身走进暖烘烘的卧房,余光看见楚云砚也跟了上来。
他们俩昨日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合作,他要保大盛江山繁荣,楚云砚要小皇帝皇位稳固。
大抵有些殊途同归。
“王爷来找我是有何事?”他倒了杯茶润喉,感觉鼻咽闷闷得塞。
楚云砚却不说话,视线打量着他,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忽然扣在桌上,朝他缓缓推过来。
“这块玉佩是我从一个将士身上找到的,他穿着与我一样的行军服,在尸横遍野的长岚谷,焦火把他烧得面目全非。”
他手掌缓慢地移开,莹白的圆玉露出裂痕累累的一角,他控制着手指的颤抖,轻轻摩擦了下。
“如今,我物归原主。”
卫褚视线落在玉佩之上,这块玉显然被人悉心珍藏,除了烈火之下烧出的裂痕,玉面光洁如旧,连系着它的玉结也与之前别无二致。
他背在身后的指尖狠狠刺进掌心。
他掀了掀唇角,目光森森地落在地上,“王爷说的,我却不太明白。”
他疏离地看着那块玉佩,并不动。
“楚珩。”楚云砚叫他。
卫褚冷笑了声,紧绷的脊背僵直,沉默的拉锯间,还是他先败下阵来,嫌恶道:“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楚珩已经死了。”
楚云砚眉眼舒缓,他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你活着就够了。”
“你在高兴什么?”卫褚显然不想接受他的温情,忽然恶劣的靠近他,挑衅似的扬唇,“我是活着,可你知道我回京是想干什么吗?”
他清楚地知道楚云砚的逆鳞,别人看不出来,但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楚云砚,更甚别人。
这不是他所设想过的重逢,所以他充满攻击性。
“这原本是我的秘密,但我决定告诉你。”
他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足够让楚云砚听清,“小皇帝的那张脸,与陛下长得可真像。”
“他总算有些资格,让我生出几分怜悯来。”
楚云砚听得直皱眉,“卫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知道。”卫褚哼笑,“他为什么会是陛下的儿子?明明陛下高如朗月,他却微弱的像一颗小草,我连蹲下,都看不见他的光。”
“如今这天下只有一个陛下。”
楚云砚声音冰冷,他们俩人都似极力压抑着什么,就等着哪一瞬间,一触即发。
“一个陛下……”卫褚绕到楚云砚的身后,贴着他的耳侧,“我知道,你喜欢他。”
“可你连忠心都给不了他,又何谈真心呢?”
楚云砚接受着着卫褚的挑衅,他闭了闭眼,无法反驳,这是他的选择,他早晚都要面对。
“我却不一样。”卫褚像是终于成功的胜者,“他与陛下那般相似,却又那般柔软可欺。”
“去京都营那段时间我就在想,他凭什么顶着那张脸,顶着那种柔软的性格,于你朝夕相处。”
“我要得到他。”
“生死荣辱任我掌控,入吾彀中。”
“卫褚,闭嘴。”楚云砚的声音没有起伏,冰冷得稍纵即逝,他眉眼淡漠,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许再侮辱他。”
*
从今天早晨开始,陆宵这一天就是繁忙的。
他先去看了卫褚,又见了谢千玄和林霜言,最后再和楚云砚吃过午膳,几人轮番上阵,让他连空闲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终于在此刻,他清闲下来。
001正趴在桌上偷喝他的银耳汤,他闲得无事,翻看着任务面板玩。
上面最显眼的就是几人的忠诚度,随后任务页面里分了三部分。初始任务显示着已完成,第一板块任务写着正在进行,后面还有一个灰扑扑的第二板块任务,一个锁的图案画在上面,写着未开启。
陆宵大抵清楚了他的任务布局,除了现在正在进行的,三个月后还有另一个大难题等着他。
他正想着,门外值守的暗卫却忽然窃窃起来,几人低声推搡,最后还是影风作为他们的老大哥,被派了进来。
“怎么了?”陆宵疑惑,难得看见他们这副犹豫的表情。
“陛下,是盯着镇国将军府的影卫过来禀报。”
他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尾音带点疑惑的上扬。
“臣等其实不太确定,但第一小队的人说……摄政王和镇北将军……打起来了。”
小陆:完喽,来了个玩偏执的。
今天上榜啦,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宝子们~听说是个好榜,希望我的文文好好努力[可怜]喜欢的宝子可以收藏养肥我呀[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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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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