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林孤风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
三日后。她来到了昨日赵修璟住进的那个宅邸前,耐心地坐在台阶上等人出来。接近晌午时分,巴山从门前路过见到了她,眼前一亮,上前询问了一番后,将她从后方的小门带了进去。
“公子,林姑娘前来拜访。”巴山在门前交待了一句后,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林孤风不屑地撇过头,心想:排场还挺大。
门唰地一声被拉开,赵修璟站在门内,垂眸淡然一笑,似早就预见了她会回来一般。
“你说会帮我打探师父的消息,有消息了么?”
林孤风毫不客气地迈了进去,拉了条凳子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赵修璟要一个答案。他换了一身纯白的衣裳,身背直挺,腰间挂着一块双鱼墨玉,整个人看上去清雅而矜贵。
“有。”赵修璟说完后,顿了片刻,眼神与林孤风有片刻的交锋,旋即慢慢摇了摇头,“但我们都进不去。”
“在哪儿?”
“城内地牢。关押朝廷钦犯那一间。”
“何时行刑?”她低声问了句。
“恐怕不会行刑,只会一直关着。除非......”他说着,站定在她对面,俯身一笑,“拿我去交换。”
“呵。”林孤风冷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赵修璟扣住手腕。她用力挣脱了一下,两下,仍旧未能甩开他。
门外寒风肆虐,迎面而来的一阵风吹起林孤风额前的几缕发丝,她愤愤地转过身,抬头与他对峙:“倒也从没指望你能有一丝的报恩之心!”
“我又没说不同意,你何必如此着急?”他的语气平稳而安定,仿佛拿自己的命做交换这种事说起来像玩笑话一般轻松。那一瞬间,林孤风一动不动,仿佛被那双清澈的眸子施了某种巫术,定在了原地。
“你是认真的么?”她的眼神软了下来,连带着那只手臂也无力地脱下,任凭他握在手心。
“自然是认真的。只是,想要我献出自己的命,你是不是也得有点儿表示?”赵修璟笑着将林孤风的手慢慢带到自己唇边,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而轻佻,但还未触碰到她的手背时,那只手却迅速逃离了他的桎梏。
她咬牙瞪了他一眼,皱眉低下头,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道:“我一点也看不懂你。”
这句话里饱含了太多失望,仿佛她曾经是多么地靠近过他一般。
低沉的笑声响起,赵修璟深深看了一眼林孤风:“其实我不太关心别人的死活。但有一点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你们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如此大的善意?或许我应该把你的师父找回来,亲自问问他。”
“江湖人行江湖事。你既不在此道,何必惺惺作态。”她的言语越发地刺人,像刀子一般扎向他。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转身在桌前坐下,托腮看着她,神色专注而温和。林孤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碍于他的话而进退两难。
两人僵持片刻后,赵修璟轻笑一声,偏了偏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就因为我不是江湖中人?”
林孤风脸一红:“和这个无关。我单纯只不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若碰到喜欢的,你就肯跟着了?”他沉下脸色追问。
“为何一定要跟着?我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么?你究竟愿不愿意帮,废什么话!”
林孤风实在不明白,赵修璟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当然,他听完这番话后,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些许,随后便是自嘲一笑,视线冷冷地扫过来:
“现任的江阴太守——时温,日前就在城内,约莫月后就会动身上京。你乘快马,将我的贴身之物送到太守府上,待他问及我的去向后,你自然有了救下师父的筹码。”
他说完,便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一块断玉,起身递到林孤风跟前,她犹豫着接过。玉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但出了门后,就变成了一块冰凉的石头贴在掌心。
外头下起了小雪,巴山从里头追出来送了一把伞,说是赵修璟给的。
昨日送银子,今日送伞。
恍若间,竟有种他是不是看上了她的错觉。
“真是荒唐。”
林孤风皱眉一笑,撑开伞,闯进风雪里。
她并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直接走去。这段路很长,她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走到四肢僵硬,冻得唇色发紫,却仍旧没能理清心中烦乱的思绪。
太守府门前,屋檐上已落了一层白。
林孤风呵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掌心,在门口徘徊了一圈,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给了银子,让守门的小哥前去通报。
没过多久,时温的贴身死侍出来将她直接抓了进去。当她摊开掌心,时温看到玉佩之后,拿起细细看了一眼,上面刻着一个“承”字。
十年前,这块玉佩是他亲自过手递上去的。那日黄昏的疾风和晃荡着远去的马车,以及那孩子趴在车窗前回望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
屋内炭火烧着,林孤风的身体渐渐回暖。她静静等待着时温给出答案。
“他还活着!”时温低咒了一句,将玉佩狠狠扣在一旁的桌上,阴婺的眼神望向林孤风,“好孩子,你且告诉我,给你玉佩的人,现在何处?!”
“你放了我师父,我便告诉你。”
“你师父?”时温看了一眼死侍,“是何人?”
“我师父是枫林晚的蔺青云。你们先前抓错人了,我师父只是碰巧救下他,我们与他素不相识。”
林孤风说完,只看到时温一脸错愕。他再次看向死侍:“是谁抓了?现关在何处?立刻给我找出来。”
死侍立刻颔首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是你们抓的?”林孤风也有些奇怪,赵修璟给的消息竟是错的!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时温挥手,命人关上了门,狞笑一声道:“谁抓的不要紧。你先告诉我,这个玉佩的主人,现在何处?”
林孤风后退到桌前,默默将玉佩摸了去,攥紧了拳头倔强道:“不见到我师父,我不说。”
时温不敢冒险,只能甩了袖出去,将林孤风软禁在了府上。又过了两日,时温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让死侍将林孤风带去了一处牢房,林孤风终于见到了被铁链锁着的蔺老怪,他满脸乌青,身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一看就是没少受刑。
“师父......”林孤风颤抖着双手,捧起了蔺老怪沧桑的脸,白须白发遮去了他的神情,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林孤风时,却泛起了点点泪光。
“我来接你回去!”她在蔺老怪耳旁安抚了一句,随后起身对时温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时温点点头,命人将蔺老怪的锁链解了,却是被两个死侍架了出去,塞进了一辆马车内。
“一起去吧?”他朝林孤风摆了个“请”的手势。
林孤风利索上马,带着时温到了赵修璟先前藏身的宅子处。
时温带了几十号人,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人翻墙摸了进去。没过多久,宅子古旧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赵修璟被三个人簇拥着带了出来。
他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在看到林孤风时,还刻意弯了一下嘴角。
门前厚厚的积雪被踩出一片脏乱的脚印,蔺老怪被从马车里一把推出来,跌跪在雪地里。一双白净的靴子放大在他眼前,等他抬起头,只看到蹲下身子的赵修璟,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鱼薇子门下的么?”蔺老怪轻轻问了句。实际上他之前救下赵修璟时便想问了,只是时间仓促,根本没有机会让他问出口。
赵修璟莞尔一笑,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低声应道:“家师一直很挂念你。”
此话一出,蔺老怪的瞳孔刹那间撑大了许多!他颤抖着双唇,却是隐忍无言。一旁的林孤风走近了,默默垂头将蔺老怪扶起。她并没有听清两人之间的对话,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赵修璟。
“这个是家师托我给你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修璟扯下了腰上别着的双鱼墨玉,塞到蔺老怪手中。片刻后,他直起身子,被押上了马车。林孤风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时温已经带着大队人马驾车扬长而去。
街道恢复了冷清,宅前大门被大风掩上,四处静悄悄地,好似从未有人到访过一般。蔺老怪将玉佩收了,捂在心口,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他的双眼周围早已布满皱纹,转头看向林孤风,眼神复杂:“阿风,有些事情,你是时候该知道了。”
“师父?”林孤风有些诧异,她没想过蔺老怪竟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还是一瞒,就瞒了十多年!
蔺老怪别过头去,心知事情一旦说了,就是将林孤风送上了断头台,从此死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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