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日流民入城,长街上的人竟比往常多了不少。不说旁的,方才郑厘买糖葫芦的小贩,平日里得待上三个时辰都卖不完,今日才出来了一个时辰不到,这便要收摊往家赶了。
也是因此,回府的路程愈发漫长。
香桃简单的同郑厘交代了张娘子来府上一事,倒是着实叫她惊讶,“阿兄可知此事?”
“怎会不知晓?虽说郎君向来不出门,可府里的消息却是顶顶灵通的。更何况府上通传也是先报了郎君才是。”香桃略一沉思,“不过郎君似乎不喜张娘子。”
郑厘自是想起了春猎时张娘子的反常,还未等开口问,便听香桃倒豆子似的出声,“先前张娘子也曾来过府上,不过每每都被郎君拒之门外。想来是不喜尚书府的。”
这话自然是说姑母在尚书府的境况一事,郑厘便闭了嘴,再没说话。
一时之间,马车上格外的安静。
连同方才泠泠作响的车轮,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马车停了。
香桃才要撩起帘子瞧外头的情景,被郑厘小声阻止。
“敢问可是淮南王世子?”不高不低的女声,却是极其有威严。
郑厘立时就听出来了,不是公主身旁的宫人又是谁?
“非也。”剑雨声音浑厚,也未下马,“公主可有要事?”
对面再没人说话。
马车内,郑厘也是不愿自去讨没趣,更何况她今日的装束实在不适合出来见人,还是从赵益府上的马车里下来,索性也就装作不知。
片刻,那宫人许是去问了话后,走近马车朗声,“大人若是去国公府,麻烦替公主带句话。郑小娘子的《女诫》莫忘了尽快送到宫里。”
声音不大,可长街上的人也是能听得到的。
郑厘一下子烧红了脸。
老国公喜静,故而国公府的位置选的正合他的心意,是个清净偏僻之地,也难怪端阳公主须臾便猜到了是她。
真真是冤家路窄。
旋即,车轮压在青石板路的声音又起,剑雨有意避让,公主的马车先行。待剑雨驾起马车,周遭的行人倒是少了些,走的也比方才稍稍快了些。
微风拂起马车侧窗的尾端,透过跳动的空隙朝外看去,方才那位不苟言笑的宫人仍站在马车旁,一动不动地盯着,试图窥探马车内的光景。
着实把郑厘惊了一跳。
抛开今日的腌臜事不谈,今日倒还是微风和煦,晴朗无云。国公府园子里花草正开的旺象。
虽说卫国公平生庸庸碌碌,不解风情。好在府上一草一木俱是老国公精心琢磨过的,又加之嫡子受伤后在家无事便伺候花花草草,故而府上的园子虽不及宫里头,但在建邺城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每每宾客至,若提起去赏园子,倒也完全不稀奇。
故而当张小娘子听闻郑厘并不在府上时,竟稍稍松了口气,并善解人意的提出去园子里逛逛,下人们倒也是极其殷切的引着她去的。
“方才你打听出来的可当真?”张小娘子不着痕迹地往没人的地偏了偏,下意识的拿起帕子擦着牡丹上的尘土,面色稍显焦躁。
“娘子且耐心等等,国公府上花草匠再三保证,郑郎君每日巳时三刻定会来园子。”身侧的婢子也是压低了声音。
“他会否看到我在此不来了?”
难得瞧见世家闺秀面露忧色。
虽说张清容母亲出身寒微,但因着尚书大人治家极严,后生个顶个的聪慧。老夫人又是五姓女,同已故的太后乃是手帕交。故而即便在皇室亲眷前她也是极其得脸的,何曾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
“娘子这是哪儿的话。”身旁那婢子出声安慰,又引着她瞧了眼前飞过的蝴蝶。
张清容怔愣,下意识地抬手。那只黄色的蝴蝶竟也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食指上,只一瞬,便风也似的飞走了。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动静,身侧的婢子压低了雀跃的声音,“娘子,郑郎君出来了,就在那边。”
她下意识抬眼望去,不远处郑衍正捏了木瓢自桶中取水。轮椅上一袭藏蓝色的长袍,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憔悴。只不过木桶中那一汪新打的井水,晃晃悠悠,水光粼粼,映在他的眼眸上,倒是为他添了些神采。
只一眼,张清容的泪就落了下来。
她抬头望天,手中紧攥的帕子恰似无意一般停在眼角。帕子先是攥成了一团,而后慢慢松了劲,垂成一条。最后终是张清容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俯身垂头,将整张帕子蒙在脸上,生怕被人瞧见此时的狼狈。
不过也是须臾。生怕自己再磨叽下去郑衍便不在了一般,她迅即反应过来,简单的用干净帕子擦了脸,而后不自信的捏着衣角,“你瞧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待瞧见婢子摇了摇头之后,她又垂头将衣服上的褶皱顺开,而后深吸一口气过去。
彼时,郑衍正端着木瓢仔仔细细地为他悉心侍弄的花草浇水。待听到碎碎的脚步声过来时,也没有抬眼。
方才下人过来通传,甫一提到尚书府的张娘子这一名讳时,他就皱了眉,下意识地寻人将她打发走。
可来通传的说张娘子是来寻郑厘的,他这才作罢。只没想到此人心机极深,竟寻到了园子中。
他自是一如先前不予理会,更不会刻意躲避。总归是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于是,他正专心于给花洒水,待这一瓢水洒完,恰时一双新履进入眼帘。
“原是张娘子,不巧家妹有事出去了,实在抱歉。”郑衍微微笑着,客气中带着疏离。
张清容有意不看他带笑的唇角,因着他这句话,心头堵得厉害。
而后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赌气说这种话?你我之间何时又生疏到了这般地步。”
郑衍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笑意不减,“你我也并不相熟,不是吗?”
虽说她早就期盼着重逢的样子,可真到了这一刻,张清容还是被这句话刺痛了心扉。
并不相熟?
轻飘飘的几个字,像一根根针,扎在她心头。
张清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眼见着他话毕后又拿了木瓢想要继续为花草浇水,终究是气不过,劈手夺了他手中的木瓢扔在木桶里。
身后的随从眼疾手快,闪身上前才要制止,便见郑衍抬手示意,而后退了下去。
“自去岁一事后你便闭门谢客再不与大家走动,大家都忧心挂念,你又何必自暴自弃?”张清容话说说得极快,面色微微涨红,“你腿上的伤也并非不治之症,赵益为你遍寻名医,我递到你府上的帖子多如牛毛,为何你一直避而不见?”
自去岁事发后,张清容给终日寻法子想见上一面,哪怕探听些消息也好,哪成想什么也没有。如同此人在世上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
这一年她虽身在闺阁,可因着郑衍一事,哪儿有什么名医名士,医腿伤有什么方子,她是一点都没落下,全都知晓。她本就是随军医治将士的军医,随军这些年她什么苦没吃过,若非心头委屈,又哪会像今日这般不管不顾?
哪成想郑衍只微微垂了眼,而后不发一言,抬手。身后的随从过来将他推走。
临了,才要出园子时,远远的听见他说了句,“方才遣了人通传,想必家妹不多时就要回了。”
“此事,莫要多言。”
张清容一下子泄了气。
恰时,府上下人过来通传,说是娘子回来了,张清容忙又整理了稍显狼狈的妆容,好让自己稍微得体些。
好在郑厘又回去换了件衣裳,简单的拾掇了一会,倒也方便了张清容。
郑厘出来时,她正在前厅里喝茶,一见到她便直夸她这儿的茶好。
茶好不好的,她也知这是什么客套话。这本就是去年的陈茶,因着今年雨水多,茶的成色参差不齐,她也懒得去挑挑选选,索性也没换。像张清容这般附庸风雅的,又怎会尝不出来?
她不认为同张娘子的关系好到现下可以一同在府上吃茶,故而今日张娘子的来访着实叫她疑惑。
哪成想后者一开口,也实实在在的叫她变了脸色。
“妹妹可知晓,半月后突厥来朝一事。”
郑厘自是不知此事,但她又何尝不知当下与突厥的关系。又何尝没偷听过先前来府上为兄长医腿的江湖人士摇头叹气,说这腿伤许是同突厥有关。
许是见郑厘眼神迷茫,似是没有听懂,张清容继续开口,“想来妹妹不知,当今圣上,乃至前朝皇帝无不是对突厥纳贡自保,又何尝动过一兵一卒。此番突厥人来朝,想必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打发走的。”
这就把话的意思说的很明显了。
“不过,当下年龄合适的也就端阳公主一人了。”郑厘沉吟。
先前姑母自是同她说过,当今圣上原也子女众多。只不过现下皇子只余高勉一人,公主倒是不少,可唯有端阳公主乃是中宫嫡出,余下的公主们还都未满五岁,如何能去和亲?
张清容自是没有接话,只自顾自的说起过上几日宫内设有华林园宴。
为了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要随榜单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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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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