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行李箱的间隙，菲涅斯借助大大的穿衣镜，静静观察了一会坐在旁边的浅川日和。
她正在那里发呆。
不知是不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太过沉重，她看起来完全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
菲涅斯将睡衣叠好，封进袋子，镇定得完全看不出是在全程扯谎。
心中默默想：这很好。
事实上，甚至不需要说“有喜欢的人”这样明显。只要稍加暗示，分别的数年里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日和就会主动意识到自己的打扰，继而缓缓缩回壳里，在他发现前匆忙跑开。
在温室中长大的日和总是这样没有防备，让她难过与让她开心同样简单。
将行李箱收好，靠在门边，菲涅斯倒一杯温水递给日和，示意她温度刚好。
日和接过水杯，没有说话。
进入高专的这些天，好像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意外频生的任务、没有帮上忙的大扫除，以及还没开始就被拒绝的委托。
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自己憧憬的那种，坚定又可靠的大人呢。
认真算起来，她应该也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值得骄傲的瞬间的。
参加了演奏会和慈善画展，国际象棋也拿到了不错的名次。
也会有一些人在百忙之中为她驻足。
只是——
只是她闪闪发光的那些时刻，他都刚好没有在场。
即使真的在场，惠应该……也只会感到无聊吧。
是一些和拯救世界毫无关联的、花哨而无用的技能呢。
原本只是有点沮丧，自我开解片刻后，日和感觉自己压抑到即将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意识到正在滑向自我怀疑的深渊，日和深呼吸几次，终于暂时将悲伤抛到脑后。
举起杯子，目光落在手中的信上。
“至少……我可以把信交给惠吗？”
日和将信封举过头顶，试探道：“我没有写情书了，真的！”
发现菲涅斯目光中带着怀疑，再三保证：“只是想和惠继续做朋友而已！”
菲涅斯：…
伸出两指将信封夹起：“当然。”
——当然不可以！
朋友？像四宫家的小姐那样？那不是比恋人更加亲密的关系吗！
菲涅斯的表情与瞬间滚过一万条弹幕的内心相去甚远，丝毫看不出端倪。于是日和任由她将信取走，甚至在她表示由自己代劳更为妥当时，只犹豫两秒就点头同意。
“日和小姐亲自过去，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会有告白之嫌。如果伏黑先生恋慕的对象刚好也在高专，岂不是会平白增添误解？”
仗着她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头脑不清醒，菲涅斯冠冕堂皇：“我会代您向伏黑先生转达谢意。”
“哦，好。”
日和乖巧点头，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跳起来打开门。
菲涅斯还没有走远，见她出来，眼神中露出疑问。
“但是你刚刚，用了‘恋慕’吗？”
日和趴在门边，茫然地做一些无谓的挣扎：“是比‘喜欢’还要更多一些的意思吗？”
菲涅斯：…
为什么一涉及到与伏黑惠有关的事，日和小姐就会立刻丢掉她珍贵的小脑瓜。
菲涅斯：“据说伏黑先生倾慕对方长达数年，期间为拯救对方脱离困境，不惜多次以身犯险。到现在还没有表明心意，应当只是某种心有灵犀的情.趣吧。”
日和扒在门框的手颤了颤。
日和：啊…
好长，好复杂，好想装作听不懂。
菲涅斯体贴地将她送回房间，按在椅子上：“日和小姐稍作休息，我很快回来。”
门在眼前开了又关，日和看看整洁的床铺，空无一物的桌面。
好安静，好适合思考一些什么。
……但是她完全无法思考。
惠，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可以早一些知道的话——
她一定不会那样失礼的！
地下室可以自己去，倒塌的房子什么的也可以自己爬出来！
即使没有惠在身边，她也可以做到很多事的！
她其实！
其实只是！
只是真的真的……
很想他。
…
走下楼梯，菲涅斯并没有如约去见伏黑惠，而是将信放进了口袋里。
宿舍楼中有不少空着的房间。菲涅斯站在门边观察一会，确认没有人跟随，才闪身进去，将门上锁。
走到窗前拨通电话：“夫人，是我。”
“日和小姐没有受伤，您不必担忧。”
“不，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伏黑惠应该没有同小姐说多余的话。”
“泽田先生在应对其他人，我与小姐即刻动身。”
……
简单汇报过，菲涅斯收线，上楼去接日和回家。
日和小姐最终选择与怎样的人共度余生，当然是她的自由。只要对方能够给予她同等的珍视，以及尽可能——
长命百岁。
菲涅斯提着裙角，冷漠地想：
而不是这种每天忙着出生入死的豆芽菜。
…
菲涅斯同夜蛾校长见过礼后便径直到宿舍去见浅川日和，于是需要五条悟腾出时间亲自接待的，就只有管家泽田先生一位“贵客”。
——说是接待，对方却实在没什么礼貌。
刚一坐下，便自顾自烧水、清洗茶具……五条悟耐着性子等他做完全套，没想到他保持着端正的姿势欣赏一会升腾的热气后，开始旁若无人地品茶。
五条悟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感觉在小火上咕嘟嘟冒泡的是他的涵养。
“泽田先生亲自到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泽田终于略抬了抬眼皮。
五条悟看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慢镜头一样，缓缓绽放光彩。
泽田：“这位不是鼎鼎大名的五条先生吗，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失敬！”
五条悟：…
多么虚假，多么做作。
然而泽田本身却并不是热爱表演的人。仅有的几次接触里，他严肃得甚至有些古板。
于是五条悟一时没有接话。
泽田拎起随身携带的公文包翻找着，一枚圆形的银色纽扣刚好被阳光照到，很是明亮。
这当然逃不过五条悟的眼睛。
他心下了然。
泽田终于从厚厚一打文件中翻到了要找的东西。他戴上眼镜，将几页纸放到桌上：
“那么就请尊敬的五条‘老师’解释一下，日和小姐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高专的任务报告书上吧。”
到这里，慈眉善目的泽田先生已经完全换了另一副神色。
五条悟若无其事伸手翻了翻：确实是真希和浅川日和完成的那次任务没错，甚至还有他和夜蛾的签名。
这是一份完完整整的，报告书。
——虽然只是影印版。
“只是监督一下日和的成长，”五条悟重新靠回去，满不在意笑了笑，“顺便弥补一些你们没能成为咒术师的遗憾。”
“小姐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泽田语气不善，隐隐带着警告意味，“日和小姐是浅川家的底线，如果五条先生对此有异议——”
“那么我们此前的合作也没有必要再进行。”
五条悟凝视着那枚纽扣，若有所思。
淡定地继续出言挑衅：“以日和的咒力，参与任务应当是一份殊荣。泽田先生如此不满，难道是见到后辈比自己优秀，心生嫉妒？”
“请您注意措辞！”
“泽田先生才是。不如什么时候有资格代表家主出来说话，什么时候再来与我谈。”
……
争执愈演愈烈，两人却都诡异地一脸平静。泽田将自己的公文包倾身递上前，五条悟捏起那枚银色纽扣，用力一碾——
冒出一簇小小的电火花。
房间里安静数秒。
——那是一枚窃听器。
五条悟拨弄两下，将眼罩掀起一条缝，用口型询问：还有吗？
“我身上只这一个。”
泽田整理了一下领带，将茶杯中剩余的水饮尽：“另外的在车上。”
五条悟松一口气，揶揄道：“这样一来，你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这次又是哪号人物，值得您千里迢迢演这一场戏？”
尾音上扬，他看起来却丝毫没有好奇的意思，甚至手势已经摆好，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慢走不送”。
泽田却并未起身，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五条悟：…
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刚刚那些话，你是讲给他们听的？”
“是，”泽田应下，吹散热气饮一口茶，悠哉卖起关子，“也不是。”
五条悟：…
“那么‘合作终止’指的是……”
泽田答非所问：“五条先生，浅川家交给您的委托原本很简单。通过一次不甚愉快的高专之行，让日和小姐彻底断绝涉足咒术界的念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您擅自带日和小姐执行任务——虽然没有告知于您，这项内容也在我们意料之中。家主与夫人充分考量并接受了此次出行的风险后，才最终同意小姐出行。”
“但今日凌晨时分，这份本应直接递交上层的报告书，被匿名辗转交到我的手上。”
“多年来，家主大人对外展现对日和小姐十二万分的珍视，绝不会允许她身处危险之中。这些内容倘若被他知晓，必然会招致雷霆之怒。”
“——这表明，有人比我们更不希望看到日和小姐、甚至浅川家与高专达成亲密关系。”
“并且在他的计划中，伤害日和小姐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环。”
泽田：“您问我的任务是否已经结束——当然不是。”
“我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我们会尽快撤出所有有迹可循的注资。‘日和小姐是浅川家的底线’，这句话——”
“是认真的。”
…
幽深庭院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修剪枝丫。
这盆花他养了很多年。虽然最开始并不得他青眼，但时间久了，直接丢掉又心有不忍。
更何况——如果被旁人捡了去，日夜呵护，养成参天大树就不好了。
于是只好捏着鼻子，将不合心意的枝枝叉叉都剪了去。
身后的下属低着头，逐字逐句汇报记录下的语音内容。
“……传送回的录音到这里就忽然中断了。”
下属合上文件，因为揣摩不透上司的心思，有些忐忑。
老人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惩罚他，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原本我还有些发愁，没想到他们家的软肋这么好拿捏。”
只这一句，下属反复琢磨两遍，感觉上司应当是满意今天的成果的，于是大着胆子又多说了些：
“先生，咱们的人说，里面好像还动了手，他在外面听到不小的动静。浅川派去的管家脸上好像挂了彩，连自家大小姐都没有等，就自己先驱车离开了。”
“哈！”
老人短促笑了两声。
无论是家养的狗，还是园子里的花，果然还是得时不时调.教一番。
免得哪天，回头来咬主人。
日和认为惠会喜欢的人 = 强大 坚定 可靠
强大 坚定 可靠 = 七海建人
由此可得
日和认为惠会喜欢的人 = 七海建人
(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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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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