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纳特深吸一口气，试图换一种方式安慰，想起作为心理医生的母亲常用的话术。
“P5依然是扎实的积分。而且你的长距离节奏很好，只是今天……运气不在我们这边。”他试图用“我们”，在心理上将消极抵抗的黎昕晖拉入他的阵营。
然而适得其反，黎昕晖猛地抬头，灰蓝色好像暴风雨中的海面，闪烁着被刺痛的火焰：“运气？哦，还有什么叫“我们”？”
他近乎哽咽，这让他无法再清楚地说明太多，“我们从不站在一边，我更不需要你站在P2的位置上来怜悯我，尤其……尤其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交换位置。”
他垂下眼睛，抗拒与伦纳特对视，对方的眼睛能检视自己的一切懦弱与自卑，他只最后叹息似地补充:“你太擅长这样的胜利者姿态了，真让人羡慕。”
不等伦纳特反应，他便猛地转身，臂弯里搂着头盔，头也不回地走向梅赛德斯P房。至少车队人员此刻是和他站在一边的，他们会一起开会做详尽的复盘……
伦纳特的头盔仍未摘掉，他僵在原地，巨大的挫败笼罩着他，尽管他刚刚赢得一场胜利。
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他去冷却室等候，按流程准备颁奖仪式……他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他清楚，黎昕晖的愤怒并不是针对他，而是接受不了今天连连失误的自己。他需要时间。
但另一种忧虑却隐隐作痛，他们因赛道上的摩擦短暂地走到一起，又因此再度产生裂痕，现实总是过于残酷，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考验。
或许不该对同在围场的对手，产生超过身体的感情。
黎昕晖望着前方香槟喷溅的领奖台，巴库的奖杯设计像一团火焰，但他却没有机会触摸到这烫手的荣誉。
他在镜头扫过来时微笑，仿佛为队友菲尔德再夺P1感到开心，等镜头过去，他才发觉自己口中的苦涩。
P5，对于一个新人本是值得高兴的积分，但当你曾无限接近荣耀，却又因失误亲手将它推开时，徒余悔恨。
“我本可以……我本可以的……” 这个念头纠缠着他，他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本不是这样输不起的人，但遗憾总是让人失望。
……
TR里车队冷静的指令言犹在耳：“艾利克斯，把位置还给伦纳特。这是赛会的决定。”
但没过几小时的夜晚，他却要脱掉赛车服，换上西装，整理得足够漂亮足够从容，去参加什么慈善晚宴，当然是与车队经理，和几乎围场所有的车手一起。
一场足够无聊，但避不开伦纳特的晚宴。
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优雅奢靡的弧光，与下午的引擎轰鸣仿佛折叠出两个世界。
黎昕晖穿着得体的棕色西装，与没什么温度的灰蓝色眼睛相互映衬，如巧克力般丝滑，而他脸上挂着标准的公关笑容，仿佛真的如此温顺乖巧。
他本就因为比赛而气闷，现在更是要应付各色人等，却得强行压下心中不耐。
但总有人读不懂他生人勿近的脸色，首先凑上来的是他在威廉姆斯时的一个小赞助商，带着浓烈的古龙水味挤了过来。
“哦，艾利克斯！现在该叫你梅奔的大明星了！”那人状似熟络地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洪亮，引得旁人侧目，“还记得我们当初怎么说来着？你肯定能行的！下次记得在头盔上给我们留个位置啊，哈哈！”
黎昕晖笑容不变，向他举杯示意，身体却不动声色地摆脱那古龙水味道的笼罩范围。
有点难堪。曾在慢车里挣扎的岁月，车队需要他去抓住每一分钱赞助。
一张美丽动人的脸是关键的砝码，但同样熟稔的公关技巧和官方套话也不可或缺，逐渐磨炼出来这样一个他，就算身体僵硬不适，仍能勉强笑着应付。
还未喘息片刻，一个五十岁上下，手戴硕大戒指的男人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搂住黎昕晖的肩膀，要求合影。
“不介意我借走他吧，我们的阳光男孩！今天开得真不错，虽然没上领奖台，但镜头可没少给你的蓝眼睛！”黎昕晖认出他是轮胎赞助商的高层……但，对方的手一点都不老实。
那手“无意地”从肩膀滑到后腰，停留的时间远超预期。甚至那硕大的戒指在剐蹭他衬衫的边缘……
黎昕晖僵在原地，胃酸翻涌，但笑容却像被焊在脸上，甚至灿烂依旧——他不能得罪赞助商。
《赛道风云》的记者卡特正在一旁，他抿了口红酒，嬉皮笑脸地对黎昕晖低语：“哦？甜蜜的烦恼。嗯，这张合照明天肯定上头版。你这张脸，真是车队最好的资产。”
资产？what？
卡特轻描淡写，仿佛这种肢体接触和物化是再正常不过的围场规则。
黎昕晖只是笑笑，也从容地喝了口红酒，咽下了他哽在喉中的酸涩，液体冰凉，汇入内心的孤独之中。
他总觉得有一天，他没有流出来的眼泪，会在心里汇作一汪湖水，就像他眼睛一样的颜色，灰蒙蒙。
这一切，却被不远处正与FIA官员寒暄的伦纳特尽收眼底。伦纳特几乎错过了对话中关键的几句，悄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那位一直对黎昕晖表现出明确兴趣的模特麦吉尔，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巧妙地挤开了合照完仍在跟前纠缠的赞助商。
“艾利克斯，终于找到你了！今天在赛道上真是可惜……”她非常自然地贴近，示意她的闺蜜团帮忙拍照。
黎昕晖并不太认识她，但在还未来得及调整好表情的功夫里，她便摆出了几个角度刁钻的动作，捕捉到几张显得极为亲密的合影。
浓郁的香水味笼罩着他，那是志在必得的气味。
WAG(wives and girlfriends)是个体育界有趣的概念，在F1这个封闭的名利场，直接指向为车手或领队的伴侣。
虽然不乏真情伴侣度过幸福半生，然而，有些情感并不那么纯粹。
像黎昕晖这样的新秀车手，便是一些想成为WAG的女孩的主要猎物。
他们意味着潜力，话题度，以及单纯易得，而她们就像是猎人，以此作为跳板，获得名望，曝光，以及随之而来的财富，甚至奢靡的生活方式……
黎昕晖并没有那么迟钝，但他还没意识到，在2026赛季，他便是最美味的那碟小菜。
就在黎昕晖头疼到快要被虚假的热情吞没时，那冷淡却熟悉的声音，却强横地插进来。
“打扰一下。”
伦纳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他身材挺拔，肩膀厚而宽阔，将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撑得比模特还完美，气质却像泰坦尼克号突然撞上的冰山。
他甚至没给那模特女孩麦吉尔一个眼神，尽管那女孩中殷切的期盼由黎昕晖身上已经转移到他这里，近乎要把他给吃了。
他对那位轮胎赞助商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罗伯特先生，我父亲刚才还提及贵公司下一季的合约，他似乎有一些新的想法，想现在与您聊聊。”
被称为罗伯特先生的赞助商脸色一沉，从近乎猥琐的调笑，立刻变得严肃，匆匆对黎昕晖与伦纳特点了下头，便向着伦纳特所指的方向离开了。
——哦，实际上，伦纳特也根本不知道他父亲究竟来没来这场晚宴。
接着，伦纳特才将那冰蓝色的眼睛转向紧紧挨在黎昕晖身边的模特小姐，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可那几乎没有弧度。
“女士，你的好友们似乎对焦不太准。或许你该去检查一下设备，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的话礼貌却有点刻薄，让模特女孩麦吉尔的脸色变换，最终翻了个白眼，悻悻离去。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因为黎昕晖还没那么懂得拒绝，尽管她其实知道，他很想拒绝，但这个甜心还算懂礼貌而且顾忌太多，是吧？
感谢伦纳特，尽管赛道上发生了诸多不快，但至少现在，黎昕晖周围的空气畅通了。而且伦纳特身上只有淡淡的须后水味，和一点点残留的木质男香。
他的眼神柔软起来，望向伦纳特，却心情复杂。
他感激伦纳特的善意解围，然而，伦纳特使用的那基于特权的傲慢姿态，天生如此，又让他有点不爽。
但这本就是伦纳特的组成部分……冰块一般，钻石一般，总这般冷硬。但又不乏奇怪的温柔。
……
黎昕晖总算回到城市赛道旁酒店的房间里，干脆地扯掉让他呼吸不畅的领结，将自己摔在床上。
身体的疲惫倒还在其次，周旋于赞助商，车队经理，以及过于热情的网红或者模特之间，倒是让人疲于应付，心力交瘁，几乎抽干他的元气。
好吧这证明他的mbti测试非常准确，88％的i人，虽然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手机在西裤口袋里震动，该死，他忘记关掉每日推送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掏出来，翻过身趴在床上，互联网一向是他温暖的港湾，但今夜可能不怎么美妙。
暂且不提失败的比赛，哦实在是太多失误了，而晚上的慈善晚宴，大概又会贡献出他那些笑容弧度相同，好像蜡像一般的公关合照。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环境中有点刺眼。毕竟他一看屏幕，露西就会勒令他去佩戴防蓝光眼镜，就算只是打个FIFA，不过超级司机确实需要爱眼护眼。
他眯起眼睛，哦是Instagram（社交平台）的推送，那个在晚宴上靠过来拍照的网红模特动作可真快，这功夫已经修好图，甚至发布了九张照片。
除了自己与闺蜜的美照之外，重中之重，便是与黎昕晖的合影。
希望小说里和围场里的司机们都幸福，本来压力就挺大(虽然有钱
新加坡好热，不敢想象车里有多热[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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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赞助商与W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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