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不算小，陆成锦要抱住还是有几分吃力。他本以为萧折竹会趁着拍卖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往外走，早早上飞船避开那群人，而是生生在此地等到拍卖会散。
陆成锦手中抱着那个匣子，萧折竹便没有再去碰他的手，规规矩矩在旁边坐着，只是有意无意地朝他靠近了些。
陆成锦原本还担心萧折竹那身体，见他靠过来才暗自舒一口气，逼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看向堂中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走了神。
奇珍异宝一个又一个被呈上来又交易出去，萧折竹对后面这些好像没什么兴趣，等到散会也没再买。
“走吧。”灯光灭下去，堂中的人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萧折竹也站起来，伸手托了一下陆成锦的胳膊，将人给带起来。
陆成锦一边点头一边把东西抱得更紧了些，萧折竹先他半步，侧过头来瞥见他这副模样，眼底笑意又深了深，轻声开口：“成锦，不必担忧。”
那双凤眸清澈坦荡，除了星点的笑陆成锦再瞧不见旁的情绪，便不自觉地安下心来，应了一句“好”。
陆青绮和楚霖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陆成锦见着两人离开，也稍稍放下心，扣住匣子边缘，紧跟在他身后。
答应了萧折竹不担忧，但心底忧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消散。陆成锦觉得自己应当是修真界的第一人了，才十八岁的年纪便亲历大乘期之间的纠缠，即使是那些修真世家的子弟，恐怕也难有这般见识。
陆成锦苦中作乐，心中担忧，却恍觉自己并没升起来什么畏惧的情绪。
是因为萧折竹么？
陆成锦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纤瘦的身子被狐裘掩盖住，长发垂到腰间，明明很是厚重，陆成锦却总觉得自己瞧见的是暮雪和枯枝，轻飘飘的，好像转瞬便会湮没在这大千世界里。
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当今世上两位魔尊之一。
除了先前舞剑的那一次，陆成锦还不曾有机会窥见萧折竹真正的实力，今日——
似有所感，陆成锦猛地抬头，一道弧光在他眼前迅速变大。
两人这才刚刚出了玉京阁，陆成锦没想到他们动手动得那么快，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萧折竹站在前方，张开结界挡住那一击，转头又朝他这边挥出一道灵力，形成屏障将他给死死地保护起来。
陆成锦抱着那匣子，倒也没闲着，从萧折竹先前给他的储物戒中寻到个护身的法器打开，小心地往旁边挪。他这个修为做什么都只会是平添麻烦，倒不如去个隐蔽点的角落缩着。
那些人不可能瞧不见他手中的匣子，一个个都直冲着他来，却被萧折竹死死地拦在了结界外。
陆成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在萧折竹甩出一道灵力后退半步的时候，才惊醒：他用的是灵力！
青色的灵力，包括给他设下来的这道屏障都是青色的。
在凰炎谷待了有阵子，陆成锦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无知：魔修是可以动用灵力的，尤其是像萧折竹这样的修为，想要转换并不算难事。但转换容易，消耗却极多。
若是说算魔气总和萧折竹是大乘期巅峰的话，全都转换成灵力，他可能就仅仅是浮在大乘期与渡劫期圆满的边缘。
可是前来伏击他的整整有三个人。
陆成锦修为不够，判断不出这三个的修为，但前来对战大乘，再如何也该是个渡劫期修士。萧折竹动用灵力应当是想藏匿身份，可他身上还有寒毒……
局势当中对他们来说半点有利的地方似乎都不存在，陆成锦紧紧抱着那匣子，手上一片冰凉的汗。
杀人越货在修真界来说并不算多让人意外的事情，所谓正道仙途亦是如此，从来弱肉强食，不讲道理。这里是玉京阁的门口，又刚刚散了拍卖会，许多人都未曾走远，还都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如果另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参与到这场争夺当中来的话，萧折竹更难抵抗。
陆成锦心中焦急，看着手中镶银嵌玉的匣子，除了格外好看些之外，他着实瞧不出来有什么能让一群大乘期争抢的价值。
来的时候云湍千叮咛万嘱咐萧折竹莫要动用修为，眼下他不仅动了，甚至还往透支的方向动。
陆成锦深吸一口气，拼命将那些胡思乱想从脑海中给甩出去，思绪转得飞快，开始思索着计策。
萧折竹不可能对眼前围攻的情况没有半点准备，但瞧着这架势，陆成锦估计他也是冲着两败俱伤去的。
他不该这么坐以待毙。
不添麻烦还不够，他得想出些能帮萧折竹的事情。
大乘期的打斗瞬息万变，五颜六色的灵力交织在一起，陆成锦在屏障当中也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灵力碰撞的轰鸣声。
奇异的是这些人里面，包括萧折竹，没有一个动用法器，容貌也依旧使了方法掩藏——公然抢夺也确实不够光彩。
他们没有给陆成锦太多思索对策的时间，萧折竹步步后退，眼见着飘飞的长发就要触上陆成锦身前的屏障，一开始的那道结界瞬间碎成齑粉，随之而来的是更清晰更猛烈的攻击。
他几乎没有半分思索，储物戒中被他拢在神识里的防护法器顷刻被抽出，套在了萧折竹的身上。
法器在下一瞬多了裂痕，但也足够给萧折竹一个喘息的时间。
不只是喘息，这人甚至还有余力回头看他一眼，眉眼弯着，手中握上一把细长的剑。
那把剑的模样与先前他所见过的太微实在是大相径庭，萧折竹用起来也灵动不少，陆成锦瞧见他隐隐有转守为攻之势，松了半口气，唇角忍不住弯了一弯：他方才……应当也算是帮到他了吧？
之后的战局没有持续太久，或是说那些人主动选择了放弃，越过萧折竹朝他这边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萧折竹从空中落下来，纤细的剑支在地面，嗡鸣一声，像是不堪重负，很快化作青色流光落回他神识里。
这下子彻底没了支撑，萧折竹单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抚着心口，呼吸略重。
身前的屏障消失，陆成锦收了法器，急急忙忙上前，不过才几步距离，他还没走过去，人就重新站了起来，转头朝他笑了一笑：“多谢成锦——走吧。”
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声音却带着更重的哑意。
陆成锦其实有满腹疑问，但瞧他这副模样，还是没开口。
萧折竹的状态很糟糕，却要在玉京阁门口强撑着，不能露怯。
也说明不止方才那三个，暗中一定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陆成锦绷紧了心里那根弦，神识全部分散到五感上，感知力被扩展到最大，小心防着四周。
这样的情况下，他隐约能查探到有几股让他毛骨悚然的目光，但一直到两人离开集市，萧折竹寻到凰炎谷的其他人，将飞船给拿出来，都没发生旁的事情。
顾不上旁人，这次才一将飞船拿出，陆成锦就率先带着萧折竹上去，随后钻进房间里。
一切都非萧折竹主动，甚至有点他生拉硬拽的意味在。因着感知放大，陆成锦的情绪也变得敏感，小心翼翼地瞥着一旁的萧折竹，也是瞧见魔尊大人情绪浅淡才有这胆子把人一直带到房间。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房间之中竟然还有旁人。
分明飞船是方才萧折竹刚刚拿出来的。
陆成锦愣在门口，一瞬间竖起全身的刺，警惕地看着对方。萧折竹却未意外，轻轻将手从陆成锦那里抽开，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然后就再也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在一片冷白里面分外地扎眼，萧折竹弓起了身子，咳到撕心裂肺，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好像更白几分，白到陆成锦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下一瞬他当真就会倒下去。
也顾不上其他，他快步赶到萧折竹的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去拉萧折竹覆在唇上那只手。
平日里双手交握，这还是陆成锦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去攥魔尊大人的手腕，瘦到只剩骨头的腕子被他完全拢在掌心，像浆纸的触感，似乎轻轻一掰便能碎了。
陆成锦越想下去越觉得心惊，呼吸也随之变得小心翼翼，将他的手从唇边拉下来之后力气就松了松，血顺着滴落在他手指边缘，又砸到地上，触目惊心。
“我没事。”即使到这个时候了，萧折竹都要抿掉唇边残留的血色，朝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来，告诉他一句放心。
哪怕那双眸子都不像往日一样有光彩，似乎失去焦点，成了两颗普普通通的琉璃珠子，整个人也颓丧成一只了无生气的白瓷娃娃。
陆成锦的唇抿得死紧，心中酸涩的情绪一阵阵上涌，他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嘴里，坚硬锋利的牙齿紧压在软肉上，也跟着磕出一片血腥味。
“骗子。”他道。
一个小知识：现在小锦十八岁还没完全长开，半个少年体型。嗯，体型差你们自己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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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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