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折竹长睫轻颤，刚想要开口，却听见桌子被人轻叩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两人均是一顿，转头看过去，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还有正事呢竹子，就别打情骂俏了吧？”
什么打情骂俏！
一句话让陆成锦耳朵又烧起来，掌心那截细白的腕子也好像成了一块滚热的炎晶，让他一下子松开手。
萧折竹朝他这边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又转回去，露出个略带歉意的笑：“见笑。”
却没否认——陆成锦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起了身，将匣子搁到桌上，规规矩矩站到萧折竹旁边去，静静地听着人说话。
对面坐着的人穿着一身白衣，袖口绣着陆成锦认不出的药草，身上也带着一股药味，瞧着像是个医修，而且他莫名觉得，那男子的模样与云湍有几分的相似。
“这位小友……就在这留着？”男子看着陆成锦起身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轻轻挑了下眉。
这段时间陆成锦已经在萧折竹身旁待习惯了，加上魔尊大人领导着整个凰炎谷却没怎么处理过要事，平日更是不会避着他，叫人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这一茬来，垂头看一眼萧折竹，刚想开口，手就重新被人拉住了。
“他是至阳之体。”萧折竹道。
“你以前可没这么娇气。”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坚持。
“我今日这副模样，若你还不让他留在这，怕是转日云湍便要来寻你麻烦。”萧折竹声音温温柔柔，陆成锦通身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夜里升起的那些乱糟心思全都被浇熄了，随后湮灭。
是他逾越了。萧折竹对待他的种种，实在太容易让他沉溺其中，忘记这人本身的目的，只是他的至阳之体。
或许在萧折竹的眼里，他跟那些炎晶比起来，也只是个更好用些的物件罢了。
更何况，萧折竹对每个人，似乎都这般温和。
他胡思乱想的功夫，那男子已经在帮萧折竹把脉了，眉头还渐渐蹙起来。即使心冷，陆成锦心里还是忍不住替萧折竹揪了一下，随后就见那男子神情复杂地抬头朝他这边瞧了一眼——云湍先前也这么瞧过他。
“还能活，”男子收回手，随便将匣子给拢过来，悠悠道，“此次算药谷欠你人情，东西我会让人直接送到凰炎谷去。”
他一顿，又问：“你应当不缺这东西，是要送人？”
萧折竹颔首，朝着陆成锦这边看一眼：“送他。这人情也算到他头上就是。”
陆成锦对上萧折竹的目光，一怔。
萧折竹见他愣，眸子一弯，跟他介绍：“药谷谷主云溯，云湍的兄长。日后若你离开，有什么事情，凭着这人情只管去麻烦他们就是。”
“你倒是毫不客气，”云溯笑骂，也认可了他的话，扯下腰牌递给陆成锦，“听你们尊上的，这东西你拿着，遇见药谷弟子出示令牌便可。”
陆成锦垂眼看着那刻着云溯名讳的令牌，抿了抿唇，却站在那里，没有依言接下。
萧折竹已经为他想好了离开之后的事情了么？
他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接过令牌，却转手搁到萧折竹还未收回去的掌心：“此事是尊上辛苦，我无功不受禄。”
“哪里无功？”萧折竹握住令牌，没急着收起来，“若不是你那一道屏障，我还不一定能好好地站在此处。”
陆成锦坚决地摇了摇头。
萧折竹一声轻叹，还是将东西收在掌心，抬头看一眼云溯。
云溯适时起身：“东西已经带到，你们的私事我就不打扰了。”
萧折竹颔首，云溯走出门去，他重新将目光移回陆成锦身上，琉璃一样的眸子静静瞧他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叹。
陆成锦跟他僵持着，不说话。
“云溯与我私交深厚，这个人情你只管承着就是。”萧折竹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将他手指掰开，把东西重新塞回去，见他没再推拒，松口气一般，轻轻地问：“生气了？”
陆成锦一僵，属实没想到萧折竹会问得这么直白，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嘴硬地回：“我为何要生尊上的气？”
谁知道听见这话，萧折竹眼底反倒是多了笑。陆成锦被那笑意一灼，忍不住偏头避开他视线，听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解释：“楚霖他们先前也同你这般，早些时候半点修为都不让我动，还是在你来之后才未再多言。”
“今日是我冒险，只是此次机会实在难得，”萧折竹抬手把椅子拉过来，示意陆成锦坐下，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那匣子是个空间法器，是药谷遗落在外之物，只还有许多人觊觎，云湍便邀我做了这一场局。”
“那十万灵石，其实是十万炎晶。卖主缺的便是炎晶，原本是想要将东西直接交到我手上，可我们需要让这匣子暴露在外，让他们知道东西的去向，让他们来抢，也让他们忌惮——如此才能保住药谷。”
“可是你……”陆成锦不想去理会什么计谋，蹙着的眉头就没有松下去，“这样的事情，就不能让别人去做么？”
“成锦，”萧折竹失笑，“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能力与那么多大乘期对抗的。”
果然是大乘。
陆成锦想着方才萧折竹吐血的那一幕幕，虽然人瞧着已经稍有恢复，但还是后怕：如果萧折竹真的出事了呢？
“不过，药谷给的条件绝对不亏，”萧折竹不厌其烦地继续安抚他，“等回到谷中你便知晓了：青绮有太微剑，你如今金丹，也是时候寻个趁手的武器了。”
陆成锦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抛开他有没有资格置喙萧折竹这事，魔尊大人从头到尾除了一身伤，什么都没得到，药谷给的谢礼甚至是谷主令牌都全都给了他，他再去多关心，反倒像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
他沉默下来，萧折竹轻缓地眨了下眼，也不继续就此事多说，移开话题：“好了，都过去了。歇一会儿吧，等会到谷中……此事你莫要告诉云湍。”
“您这副模样，即使我不说，云先生也瞧得出来。”陆成锦闷闷地回一句。
何况方才两个人过来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见到了萧折竹那副脆弱到需要他扶着的模样——可能在外人面前还能撑出几分面子，但凡是对萧折竹熟悉些的，都能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一会儿吃些丹药，总能瞒过去。”萧折竹弯着眸子，陆成锦无端从其中瞧出几分离了寻常稳重的狡黠来。
陆成锦不置可否，在心里却认可了云湍曾经骂萧折竹的那一句“讳疾忌医”。
萧折竹这话不是说说，话音刚落就松开他的手，从储物戒当中寻出几瓶丹药往嘴里塞。
脸色苍白到一定的程度，有没有加伤已经瞧不那么清晰了，几颗丹药下肚，萧折竹的脸上似乎回了暖，但实在细微到让人难以辨认。
陆成锦撇开眼：“您快些休息吧。”
脆弱成这模样，若是再不好好歇歇，真的要碎了。
“你在旁边守着？”萧折竹问。
“嗯，”陆成锦轻轻应一声，“我守着您。”
“好。”萧折竹笑意加深，躺到榻上去，陆成锦坐在榻边，由着人握他的手，在萧折竹阖上眸子之后便移开目光，盯着虚空处发呆。
平日里有他在旁边，萧折竹的手用不上太多时间就能回些温度，这一次用的时间却好像格外地长，陆成锦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回神的时候那只手还冰冷得可怕。
若非这安静的室内萧折竹的呼吸还算平稳，若非他知道像萧折竹这样大乘期的修士若死亡都会直接神散天地，不会留下躯壳，他都差点以为——
陆成锦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垂眼多瞧萧折竹几眼，犹豫半晌，还是轻悄悄地躺到人身边去，将他整只胳膊搭到了自己身上。
从第一次夜里萧折竹不自觉地朝他贴过来之后，陆成锦已经习惯了被人抱着睡，也或许是相拥的时候两人大部分肌肤相贴，每次早上萧折竹的脸色都是最好的——眼下让人多接触他一些，或许也能恢复得快点？
陆青绮受寒毒侵扰的时候没有修为，陆成锦也不知晓动用了修为之后这寒毒会去怎样地磋磨人，就只好用这些笨拙的办法护着。
萧折竹许是睡熟过去，在他躺下没一会儿，就自然而然地偏头贴过来，陆成锦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气息落在脖颈时传来的痒意。
他忍不住浑身战栗，掌心都发了汗。
始作俑者浑然不觉，正沉睡着，陆成锦小幅度地偏头瞥他一眼之后，也跟着阖上眸子。
本以为没有困意，到最后，在掌中那只手一点点变得温热之后，他还是放松了心神，跟着人一起沉睡过去。
一直到敲门声响起。
陆成锦睁开眼，萧折竹已经醒过来，毫不避讳地扬声朝门外喊了一句“进”。
陆成锦心中一跳，还没等有所动作，就听到外面传来楚霖带着犹豫的声音：“尊主，是云先生的传信。”
身旁的萧折竹似乎僵了僵。
讳疾忌医是要挨骂的，大家别跟竹子学ovo。另外不会虐嗷，自我感觉竹子还是挺直球的有问题会直接开口解决，只有没安全感的修勾在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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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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