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来神情古怪,瞟了云胡一眼、一眼、又一眼,视线最终定格在匕首上。
云胡见状不明所以,递了匕首过去,问:“这匕首有什么问题吗?”
符来一怔,忙双手接了过来。刀尖上还沾着柿子汁水,符来小心地用衣袖擦净,手指一寸一寸抚过泛着幽蓝寒光的刀身。
与此同时,又深深地、极幽怨地瞥了云胡一眼。
云胡奇怪了,“到底怎么了?”
符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觉得再守口如瓶准把自己憋死,一咬牙道:“这匕首名叫蓝冥,为寒铁所制,锋利非凡,世间罕有。”
关键是,公子十分爱惜这匕首,从不离身。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都没能摸上一摸。这么好的东西,竟然给了这个姓云的,还被当成水果刀切柿子。
他新学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暴殄天物?
对,就是暴殄天物。
公子也是的,给这个不识货的云公子还不如给自己呢,难道在公子心目中,他还不如这个好吃懒做,武功极烂的云公子?
符来越想越觉得不忿,幽怨又悲催,忍不住又用眼神剜了云胡一眼。
“寒铁所制?”云胡忽略符来幽怨的眼神,疑惑地拿过匕首,把刀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回身就在树上刻下了六个字——云胡到此一游。
“果然好刀!”云胡喜不自禁。
怪不得那日自己中毒后力气不济,还能一刀捅伤那黑衣人,原来都是因为这把宝贝帮衬啊。
看着树皮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符来脸上肌肉直抽搐。下一秒,脑筋短路的他干出了一件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大事件。
他拿过匕首,也学着云胡的样子,在另外一颗树上写下“符来”二字。最后一笔“捺”刻完后,符来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平衡了。
忽然觉得,这把匕首放在云公子这里也不错呢!否则估计他到现在也摸不着这宝贝,更别说在树上刻字了。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公子这把刀送得好,送得妙、送得呱呱叫!
此刻的符来心情舒爽,却未曾想一天之后,他就为了此事丟了半年俸禄。
旁边的去去也第一次见这么高级的宝贝,凑过来巴巴地望着,云胡又把刀递给去去。
“这种寒铁刀贵吗?”云胡问。
符来点点头,“贵。”主要是寒铁难得,制刀之人更难得。
云胡听了很是得意,问:“你很喜欢吧?”
符来再次点头,忽地心中一喜,难不成云公子要……
“可惜不能送给你。”云胡一句话直接粉碎了符来幻想。她拿回匕首,仔细收好放在胸口,又拍了拍,心想等再吃不上饭的时候,就把这东西卖了。
正想着,树林里突然锣鼓喧天,从四面八方冒出了好多人,有拿搞头锄头的,有拿斧子扁担的,有牵狗牵驴的,还有敲锣打鼓的。
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均是皮肤黝黑,粗麻布衣,看样子是附近的村民。三四十人,一下子就把云胡三人包围其中,怒目瞪着他们。
“村长,这回我看清了,就是他们三个小贼!”一个十三四岁小孩道。
那个被称为村长的人年过五十,留着灰白的山羊胡子,他眼睛一眯,呵斥三人:“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好大的胆子!”
三人愣了愣。
“我们没偷。”去去第一个上前反驳。
“没偷,”村长指着满地的烂柿子,道:“那这些是怎么来的?”
“这些柿子是熟透自然掉落,不是我们摘下来的!”云胡。
“还敢狡辩!我们都盯了你们好几日了。”
这话从何说起!
云胡刚要再辩,符来上前一步,心平气和解释道:“各位乡亲,我等路过此地,腹中饥饿,以为这是片野林,便吃了三五柿子。我等实非有意,愿意付钱。”
符来说着,从钱袋里摸出一串铜钱。
“糟蹋了我们那么多柿子,就给这几个钱,”村长不屑地瞟了一眼铜钱,“你们必须把所有柿子钱都赔给我们!”
“对!”前后左右纷纷举着扁担锄头齐呼,“偷了我们的必须全还回来!”
云胡:我还吃了你们的全都吐出来呢!
“我们没偷!”去去极力争辩,急地脸都红了。
“不是你们偷的谁偷的?就是你们!”
这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准他们是贼,云胡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小嘴一撇,用力“呸!”了一声,“就你们这几个烂柿子,小爷我才不稀罕。”
“乡亲们,这狗贼砸烂咱们的柿子,还不肯赔钱,把他们抓起来!”
五个粗壮大汉上得前来,木怒圆睁,竟是作势要抓他们。
云胡机灵,一个箭步躲到符来身后,见去去还插着小圆腰和村民对峙,又赶紧一把将她拉过来。云胡手上忙着,嘴上也一点儿没闲着。
“你们才是狗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含血喷人!!”
眼看那五个壮汉到得身前,符来刷得一下亮出佩剑,手腕翻转,灵活地耍了几个剑花,逼得那五人止步。
“各位村民,”符来朗声道:“我们真的是今日才路过此地,我想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各位听我解释!”
“人证物证都在,乡亲们,咱们别被他们花言巧语骗了!”人群中显然有人挑唆,符来横眉一挑,循声看过去,喊话人畏畏缩缩不再言声。
可村民的愤怒情绪已经被挑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大喊着“狗贼赔钱!”、“狗贼赔钱”,伴着节奏铿锵的敲锣打鼓声,竟是群情激昂,有似浪潮。
云胡看着,不由啧啧称奇。
见过唱歌踩点跳舞踩点,头一次见到骂人还要踩着鼓点的,比她学校运动会的加油声还齐整!
符来环视众人,暗自寻思。
今早公子出去办事,特意留他下来,就是为了让他保护二人周全。这些村民不懂武功,但人数众多,云公子腿伤未愈,去去不会武功,若真打起来万一有个闪失,怕是辜负了公子嘱托。
再者,这些村民并不都是坏人,其中不少应是受人挑唆,若是因此死伤也是不妥。
思来想去,不如花钱消灾。
符来收了剑,挺身上前一步,“多少钱,赔你们便是!”
村长捋着胡须,和旁边人低头合计,最后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三百两纹银!”
云胡瞪大了眼睛,去去则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两!”够买下一整个柿子林的了。
云胡吃惊,“你们还不如去抢!”
“这位公子,我们村民本就指着这些柿子树生活。你们不仅糟蹋了柿子,还毁了柿子树,算上这些被毁的柿子树……三百两,不多!”
见过无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无赖!
“你说我们毁了你的树,证据呢?”云胡又问。
村长朝身后一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年轻人立刻上前走到一颗树下,指着斑驳破烂的树皮,道:“这就是证据!你们自己刻的字总不会抵赖吧?”
云胡三人面面相觑。
村长眯着眼睛,狡黠道:“人活脸,树活皮。这树皮都被划烂了自然就活不成了。这树每年产上百斤柿子,就按50年计算,300两……不多!”
听完这话,三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这是……
被讹了。
云胡从小生长在红旗下,沐浴在春风中,虽说成绩不好,但三观极正。平常路见不平都要吼上两吼,如今她自己被讹了,却没辙了。
骂也骂了,怼也怼了,还忍着恶心把自己是灭火英雄的旗号都打了出来,但这帮村民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就是不肯放他们走。
被层层包围的三人合计了一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就是被讹嘛,也没什么大不了,要么反抗,要么认栽。认栽不难,难的是,他们身上没那么钱,只能回去取。
云胡腿不好,去去不会驾车,符来担心二人安危坚持不肯走。没办法,只好让村民派人送信给骆景行。
偌大的柿子林里,通红的柿子高挂枝头看着煞是喜庆,可树下的三个人却没那么好心情。一个无聊的蹲地上画圈圈,一个垂头丧气地蔫坐在一旁,另一个抱着剑,靠着树不知在想什么。
云胡已经画了几百个圈,诅咒了几百遍。可派去送信的人都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动静。
云胡扭头看去去,不放心地问:“你家家主肯定在家吧?”
去去点头,“他今日在铺子里点货结算,肯定在的。”
云胡放心了,又抬头看符来,“你家公子现在肯定不在家吧?”
符来生无可恋地瞥她一眼,仰天叹气。
想他在京城里声名赫赫,如今竟因为几个柿子被几个村民扣住。龙游浅水遭虾戏,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混!
“放心,我比你更不希望公子知道。”
云胡眨眨眼,不甚放心。
不知怎的,她不怕这事被传出去,就怕被裴稷知道。她最近本就怕见裴稷,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偷人柿子,还写了个“到此一游”,想想这脑袋就有如千斤重。
【哎,丢人啊丢人!】
【要是我,干脆找颗好看的柿子树,一头撞死算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像是窥着了云胡心声,吐槽得异常欢乐。云胡看了眼评论,默默转头望天。
看在观众越来越多的份上,就当作没看见吧。
最近云胡似乎找到了规律,每次当她落难的时候,直播间就人数上升。她越是倒霉,观众们就看得越开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将她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柿子林里的三个人一会站、一会坐、一会蹲、一会躺。到了傍晚掌灯时分,看守他们的村民换了三拨,威猛雄壮的骆家主才姗姗而来。
没错。
在又冷又饿的云胡眼里,此刻的骆景行不仅威猛雄壮,还闪着金子般的光芒。去去感动得热泪盈眶,早拔腿朝骆景行奔去,凑在他身边一个劲说着什么,也不知是告状还是诉苦。
等骆景行走近了,云胡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心想终于可以回去吃饭了。
来的路上,骆景行已经知晓了事情大概,再加上他对被扣三人的了解,将事情前因后果猜得了**分。
此刻见到去去,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全明白了。
骆景行圆溜溜的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他这几日被那位贵公子折腾得够呛——上山救人,下山捉匪,又是灭火,又是解毒,忙得不可开交。
若只是忙碌倒也还好,关键那位公子最近不知怎的,说话带刺,气场吓人,累得整个别院的人都大气不敢喘。
别说喝个小酒儿听个小曲,就连和老婆亲热亲热都得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被东厢房听去。
他这边憋屈久了,总想着找个机会奉还回去,不想今日正碰上这事,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吧。
再看树下那二人凄凄惨惨的小可怜模样,骆景行不由得摩拳擦掌兴奋一笑。
这种“精彩”时刻,怎么能少了那位裴大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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