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是器修世家，对天才的定义和剑修有些许不同，在灵力充沛的同时还得兼有对器物的感知，对锻造一事带有天生的敏锐。
而这个出身受人诟病的孩子在这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以至于霍辽喜出望外，拍案宣称：此子定能再复我门荣光！
“哦？”江沐风挑了挑眉，想起今日霍景昭的反常，隐隐有了个猜测。
“世家之争就是这样。”江问对此不多做评价，反而问他：“近日头疼好些了吗？”
江沐风敷衍点头说是，被江问一眼看穿，往他手里又塞了个药盒：“别糊弄我。”
江沐风把药盒打开，看里面整齐列着的几颗丹药，抿着嘴无奈道：“陈年旧疾，只能这样了。”
“年纪轻轻就疼，以后老了更受罪。”江问叹了口气，眉间显现出些许伤感：“唉，当初就不该早早将你送去天衍宗，说不定就能躲开这场横祸。”
“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不过的。”江沐风看得很淡。
“得了吧，你就是想快点挣脱我的怀抱。”江问敲敲桌上的药盒：“每月中旬吃一颗，我辛苦炼了好久的，希望有些效果。”
江沐风乖乖点头，小心收起来。
“对了，你新来那个小师弟，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有没有欺负你？”他担忧地问。
江问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心偏到北海了，要被天衍宗的人听到不得一口血吐出来。大师兄，门内比掌门还要权威的存在，奉他话为圣旨的人从缥缈峰一路排到天衍宗大门口，怎么可能被别人欺负，向来只有横行霸道欺负别人的份。
江沐风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笑：“不，还挺好玩的。”
江问谨慎地打量他，后知后觉担心起另一件事：“没被欺负的话，那我们也别欺负别人啊，不然我不好向你师父交代。”
江沐风：“我是这种人吗？”
当然不是，江问拳拳慈父心刹那间又占据上风，看江沐风如同风里飘零的一朵小白花，就怕哪个不长眼睛的给折断了。
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江问打着哈欠要回自己屋里歇息，江沐风突然叫住他，问：“神霄殿殿主什么时候到？”
“明日吧，神霄殿离得远，路上要多奔波一些时候，为什么问这个？”
“想找她问问符篆相关的事。”江沐风若有所思。
*
第二日方烬早早就醒了。
他利落翻身下床，望向四周清雅绝尘的装饰，一时有些恍惚。
短短几月时间，自己竟已经辗转了好几处地方，过着与前半生截然不同的日子。
可蕴灵珏还没找到，他眸色一暗，想到此次宴会上将要到达的来宾，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进度。
“师弟，师弟！”方烬打开门，露出满脸幸灾乐祸的穆辞。
“神霄殿殿主来了，师兄让你随他前去迎接。”
虽然他对这两人之间可能存在奸情这事依然感到毛骨悚然，但如今看来说不定是有真情在，毕竟师兄又凶又难伺候，简直堪称伴君如伴虎，方烬却愿意事事跟随他身边，这不是一片痴心是什么？
穆辞以他瓜子大的脑仁，结合全无客观的视察情况严谨推出这个结论，并为这份真情摇头晃脑潸然泪下。
方烬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要知道的话大概率不会是这幅淡定模样，于是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神霄殿殿主，方烬想起先前藏书阁里江沐风说的那番话，心里隐隐有些波澜，但又不敢确定地往那方面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大厅里霍景昭正站在中央，神色自如地同众人交谈。各处零散的小宗门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有人问：“据说今年还邀请了妖族？”
方烬停住脚步。
“是的。”霍景昭微微一笑：“其实细究起来，人族与妖族并无深仇旧恨，而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魔，此次将他们邀来，也是希望能促进两界之间的关系，哪怕不能同仇敌忾，也不必太过紧张。”
底下有连连叫好的人，恭维说霍阁主年轻想法就是活络，此番举动定可如何如何，人与妖虽无结交之名，但这么多年也算相安无事，如天衍宗之类的还愿意招收妖族弟子，在这层关系上，说不定真能结成联盟。但更多的是低下头小声嘀咕，虽然没有冲突之实，但利益相关的争斗也不在少数，哪是区区一次示好就能缓和的。
况且相比人族，恐怕他们更愿意与魔族合作，毕竟都自诩天生灵物，瞧不上人间呢。
江沐风饶有兴趣地听着，问身后的方烬：“你觉得呢？”
方烬脚步一顿，但只是微妙的瞬间过后又调整过来，面不改色道：“或许吧，但此番举动也只是与妖界大族建交，普通的妖对人类的态度不会因此改变。”
似乎是比较认同他这个回答，江沐风居然弯着眼睛笑了笑，眼角扬起个很好看的弧度，看得方烬受宠若惊，彻底停下脚步。
“的确，无论妖界还是人界，最多的依然是渴望饱暖无忧的芸芸众生。”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被携裹着淹没在四周高昂的嘈杂里，像一阵无知无觉的风。
“走吧。”
神霄殿作为符修聚集之处，与其余三宗并列仙界宗门之首，殿主闻绯瑶同时也是各位门主的旧相识，因而没有不来迎接的道理。
方烬跟在江沐风身后，看见前方群人簇拥处，正中央站着个红衣美人。
一身正红罗裙曳地，群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繁复的花，鬓边斜簪一只赤玉步摇，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一双杏眼流转生辉，底下唇色与玉色相映，虽美得魅惑，睥睨间却又给人以疏离之感。
见众人前来她莞尔一笑，这股疏离感就荡然无存了，“这么多人，我可真是荣幸备至。”
霍景昭欠了欠身：“闻殿主，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闻绯瑶好奇地问：“你就是天工阁的新任阁主？”
神霄殿地处北方，位邻极寒之地，因为太过偏远相对更为闭塞，她自霍景昭继任后还未与其见过面。
“正是在下。”
“那可真是年少有为。”闻绯瑶笑着夸了一句，颊边露出浅浅的酒窝，随后扭过头对江问等人高声道：“还不来向我打个招呼！”
“我们都亲自来迎接你了，这还不够吗？”江问走在最前面嘻嘻哈哈地说，他与闻绯瑶是多年好友，彼此之间熟悉至极。
而且这两人的结识过程也颇为有趣。年少时还未担上宗门重任的江问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在某次会面中对这位红衣美人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追了一个月，被当时同样还未收敛乖张性子的闻殿主戏耍着下了咒，一张英俊的脸顷刻肿得像猪头，且无论吃什么药都治不好，最后还是被他哥江闻拎着前往神霄殿赔礼谢罪，自己又抱着殿内的柱子痛哭流涕保证绝不再追以后，才终于被大发慈悲被变回了原脸。
原本按理说有这么一段往事，两人的关系应当水火不相容才是，但偏偏两人都是个顶个的奇葩，一番折腾后反而觉得彼此脾性相投，做了多年的好友。
一行人往回走。闻绯瑶向熟悉的人打过招呼，轮到江沐风时挑了挑眉，笑道：“怎么长得越来越标致了，你们小师妹呢？”
江沐风生性臭美，也没有什么尘俗框定的观念，对她这句夸赞很为受用：“在住处带弟子做晨功呢，她可思念你了。”
倒是方烬听着觉得别扭古怪，这种话不是拿来夸貌美女子的吗，哪有男人说标致的。
但他偷偷瞥一眼江沐风，又不得不承认，倒也没有说错。
江沐风与母亲长得更为相似，本就男生女相，右眼一颗红痣更显妖冶。但又因周身冷冽气质中和，反倒添上一种不堪亵渎的感觉，这样的长相，用如何夸耀的词语来形容都不为过。
“紫色暗纹？我倒没见过这种咒术。”闻绯瑶的话打断他的思索。
江沐风蹙眉：“当真？”
“当然。”闻绯瑶摇了摇头：“我活这么些年，符篆咒术也算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有一种如同你说的一样。”
她一顿，又说：“这倒真是新鲜，是谁中了这样的咒吗？说不定能让我研究研究。”
江沐风不确定方烬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弱点告人，所以只是郑重回复：“待我询问他的意愿。”
灵缨领着弟子做完晨练，扭头看见来人，脸上表情又惊又喜。
闻绯瑶欢欢喜喜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顶，只觉女孩发丝柔软，心也一下子化了。
灵缨脸顿时浮上层红绯，又害羞又喜悦，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是规规矩矩叫：“闻殿主。”
这实在是个奇景。要知道灵缨素来跟在江沐风身边，习得一样的冷心冷脸，平日里又掌管宗门事务，在众人眼中是铁面无私的冷酷形象，鲜少展现出这种少女姿态。
闻绯瑶先前与她偶然见过一面，与女孩意外投缘，同天衍宗打交道时总要顺嘴问一句她的情况，一来二去即使差了一层辈分，两人还是熟识起来。
灵缨对这位厉害又洒脱的同性前辈崇拜至极。闻绯瑶捏捏她的脸，右颊上再次漾起一个醉人的酒窝，“想不想我？”
“想。”灵缨小声回答。
其他宗门也陆陆续续快要到齐了，忽而从门外跑进一个小弟子，凑到霍景昭旁边耳语两句，霍景昭听完后神色比昨日平和许多，噙着笑向众人高声道：“各位，妖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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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九霄盛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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