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再看见和光的白发时是愣了下的。
上次一别，他记得他还是黑发。这次满头华发，江瑜默然。
……
他带着醉酒的和光回到吴山殿。一如既往，冷冷清清的。和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依偎着他，银发覆在脸上，辨不清神色。两人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是江瑜鼻尖萦绕着不散的药苦。
将和光安置在他床榻上，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和光似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头轻皱。
江瑜看了很久。他终于转身，却发现腿不知何时一阵发麻，他愣了愣。还是抬步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股拉力，止住他继续向前。他听见。
“不许走。”
江瑜猛地顿住，没有回话，只是站着。
大脑猛地停止运转，几乎无法理解这句话。
拉力越来越大，腿麻的江瑜被拉回床铺旁。算是如他所愿？他脑子混混沌沌地想着。不敢抬眼看一眼。
“你很害怕。”清冽的声音似乎没想放过他，“为什么？因为我吗？”
江瑜只是沉默。今晚的事全都超出他的预期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是原地怔着。一切从他看见醉酒的和光开始，一切都乱套了。他本来应该直奔吴山殿，本来应该绕过雾山城，本来应该跪下恭恭敬敬地向师尊请罪，本来应该……
“……看着我”衣袖处又被轻轻扯了下。
他终于看向他。
眼神清明，毫无醉意。
和光似乎笑了下。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又说：“别怕，师尊在呢。”
江瑜突然就朝他跪下，低下头，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徒儿违抗师命，是为不敬，请师尊责罚。”
只有他自己知道，被低下的头紧紧压住的手，几乎无法克制的颤抖。
“……嗯，是不敬。”
手心被汗打湿，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那就罚你跪在这里。”
他愣住，没有期限？
“本尊要歇息了。”
他跪在这里，等了很久，只能听见那人绵长的呼吸声。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却再也移不开眼。和光和衣而眠，背对着他，银色发丝似乎流淌着微弱烛光。发丝顺着身形披散，勾勒出隐约的曲线。
他突然想，永远跪在这里也挺好的，他守着和光，远离那些血与火。
江瑜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和光了。他忆起以前。
那时他还不是弟子，只是仙君随手救起来的小孩。
他贪玩，和谢挽非要比谁能逮住更多的知了。他爬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那上面有一只巨大的知了，小孩儿们都把它称作“知了皇”。他要把它捉住，献给某人。
后来。没抓住知了，也没从树上下来。直到夜深，谢挽没找到他人，四处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他喜出望外，探出脑袋去看，却脚底一溜直接从树上坠下。
江瑜并不知道为什么仙君会出现在这座荒山，他被仙君救下。墨色的头发倾泻着月光，他撞进那双淡然的眼。随即而来的，是萦绕不去的药苦。
他那时候就想，世上如果真的有神仙，应当就是这样的吧。
皎皎无尘，无喜无悲。
……
仙君，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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