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晴,山上的积雪融散开来,闵樗子一早便拍着桌子决定:“下山置办些年货!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子在山里过个冷冷清清的年。”
三人收拾妥当便下了山。刚踏入山脚下的鸣玉城,闵樗子的目光就被街角那家飘着酒旗的酒馆勾住了——酒旗上“醉仙楼”三个字随风晃荡,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酒香。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转头对萧允宁和林栖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你们俩去置买东西,老夫去酒馆等你们,喜欢什么就买,多买些,咱们银子带的够够的……”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朝着酒馆的方向挪了两步,显然是按捺不住想喝酒的心思。
“知道了师父,您少喝点,我们买完东西就来找您。”
闵樗子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钻进了酒馆,转眼就没了踪影。
萧允宁看着林栖水,为他合了合帷幕:“走吧,我们先去布庄看看,你近来长得快,你这衣服都有些紧了。”
林栖水点点头,右手紧紧拉住萧允宁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来到城中,到处热闹让他有些目不暇接,一手抚着师兄为自己做的帷帽,纱幕随风流动,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色差分明的手,日光下师兄雪白的脸庞和淡粉的唇,林栖水默默将自己的帷幕拉的更严实了一些。
“师弟,你看看这块布料如何,我瞧着这红色——”萧允宁正要与林栖水说话,注意到他的往角落那匹银白色锦袍上飘,有些讶异。
往日林栖水总爱选深色布料,今日倒对这亮堂的银白色格外上心。他没多问,只笑着朝老板招手:“麻烦把那件银白锦袍取来看看。” 老板连忙取下衣服,笑着解释:“这是之前给客人定做的,结果对方没来取。小哥要是喜欢,算您便宜些。
萧允宁接过衣服,递到林栖水手里:“去试试?合身穿才好看。试衣帘后,林栖水半晌在里面才低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措。
“怎么了?”萧允宁在外间问,语气里满是关切。帘后传来期期艾艾的回应:“师兄,你能进来吗?”
“现在?”萧允宁虽不解,却还是撩开帘子进去。只见林栖水穿着银白锦袍站在原地,衣长、袖宽竟意外合身,可他蜜色的皮肤衬着雪白的衣料,确实有些不协调。更显眼的是他的表情——眉头皱着,眼底泛着点红,像快要哭出来似的,模样又委屈又慌张。
萧允宁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一笑让林栖水更慌了,手都不知往哪放,声音也低了下去:“师兄,你不要取笑我……”
他垂着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萧允宁见状,连忙收住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师兄只是觉得师弟这副模样十分可爱,衣身很合身,师弟喜欢就买下。”
林栖水闻言抬头,浅绿色的瞳仁里漾出欢喜,可又看了看萧允宁身上的衣服:“还是师兄你帮我选吧!”
见林栖水坚持,萧允宁没有再说什么,叫他将那件衣服换下,另选布料量身再裁做新衣。
随后,他们又去了杂货铺,还挑了些干果和糖块——买了年节时节所需地各种小玩意儿。
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往酒馆走,萧允宁看到路边地糖果商铺,笑着将林栖水拉过去,买了些乳糖,笑着对林栖水道:“师弟,还记不记得你一开始不愿让我靠近你,我便是用这种乳糖将你骗到跟前的。”
隔着帷帽,林栖水感受到萧允宁促狭的浅笑,想着自己当时的样子,颇有些羞恼,忽然拿起一颗萧允宁手中的糖果,塞到萧允宁嘴里,转头离去,看着他有些急促的脚步,糖果在嘴里化开,笑道 “你这小狼,现在是越发大胆了。”说着正要赶上去。
手腕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巧。
“小宁儿,你这防备心还是这么差。”
萧允宁转头望去,一位姑娘晃了晃手里的钱袋,正是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个。
“这一袋银子你就这么明晃晃挂在腰间,不是招贼惦记嘛?”
林栖水听到动静连忙将手放在腰间的软鞭上,退到萧允宁身边,只见一位姑娘乌黑发髻盘作精巧的形制,嵌着一丛儿蓝绿珠饰,颈间一串圆润的白珍珠,颗颗匀净,披着大红披风,正眼尾上挑用狐狸似的眼笑眯眯与师兄说着话,似乎很是相熟。
“阿芙姑娘,好久不见,你这‘顺手牵羊’的本事倒是半点没减。请女侠高抬贵手,把钱袋还我们罢。在下这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点钱买些年货,要是没了,怕是要饿肚子过年了。”
“嘁——那说点好听的来,若本姑娘高兴,自然还你!”
林栖水觉着这女子声音颇为耳熟,正仔细回想着。
“阿芙,别闹了。”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穿雀羽白披风,腰挂玉珏,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缓步走来。
他无奈地看了眼红衣姑娘,又对萧允宁拱手笑道:“宁兄弟,好久不见。”
林栖水看着此人,明明俊秀温良的外表,可他直觉得眼前人十分危险。
红衣姑娘不满地撅起嘴,狐狸眼瞪了温彦一眼:“嘁——我跟小宁儿闹着玩,你管得着吗?”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将钱袋往萧允宁面前递了递: “还你便是。”
萧允宁接过钱袋,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镇上采买些东西,没想到这么巧能遇上你。对了,你这次下山,不急着回去吧,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萧允宁看了眼身边的林栖水,还是点头应下: “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沿着青石板路走到温府门前,朱红大门两侧立着一对石狮,门楣上“温府”二字烫金耀眼,透着大户人家的气派。往里走,庭院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间缠着新抽芽的藤蔓,锦鲤在荷花池里游弋,连引路的仆役都衣着整洁、举止恭敬——这鸣玉城的温家,果然名不虚传,小到丝绸珠宝,大到盐粮药材,皆是由其一手运作,家底丰厚得很。
正厅的圆桌前,桌上早已摆好了精致菜肴,屋内立着七八位伺候的下人,温彦亲手为众人斟上醇厚的米酒,酒液入杯,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林栖水经萧允宁介绍,识得男子便是温家家主温彦,女子唤作萝芙是他妻子,几人寒暄一番便落座下来。
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女孩被乳母抱了进来,约莫快三岁,梳着双丫髻,脸颊圆圆的,像个粉团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萧允宁和林栖水。
萝芙伸手将女儿抱到膝上,脸上满是身为人母的温柔。萧允宁这时才真真切切觉得她已经是一位母亲,不是那个在黑漆漆的夜里,自己一个人跑到霖山上。周身的脏兮兮倒在树下,紧紧拉住自己喊着救命的小姑娘了。
萝芙抬眼看向萧允宁:“你也许久不见阿窈了吧,要不要抱抱她?”
萧允宁点头轻轻接过抱住,转头对林栖水笑道:“你看,阿窈是不是很可爱?”
林栖水第一次靠这么近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原来这么小,看着温窈张嘴时那小小的牙齿和扰动的小手,他莫名有些紧张,闻言不错目光的点点头。
温彦目光落在林栖水脸上——那层浅青色帷幕自入席后便未摘下,只隐约露出下颌。
他放下酒杯,语气温和问道:“宁兄弟,你的师弟一直带着帷帽是?”
萧允宁笑着解释:“温兄,我师弟他相貌与常人略有不同,怕惹来非议,便习惯用帷幕遮面。而且他性子偏静,不大习惯见生人,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温兄勿怪。”
温彦闻言,立刻会意,转头对厅内候着的下人吩咐:“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下人尽数退去,乳母也将温窈抱了下去。
萝芙转向林栖水笑道:“不必拘谨,这屋里没别人啦,取下帷幕罢,不然你怎么吃饭呢?”
林栖水指尖攥着帷帽边缘,目光先望向身侧的萧允宁 —— 见师兄眼尾含着温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他才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将那层浅青色帷帽缓缓向上掀开。
帷帽落下的瞬间,厅内烛火似是晃了晃。浅棕色卷发松松搭在他肩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一双浅绿色的瞳仁,像浸了春溪的翡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又独特的光泽,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野性与灵动,与常人的黑眸截然不同。
温彦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却不过转瞬便恢复了常态。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林栖水的眼睛上,语气平和无半分探究:“想必公子是因有些西域血脉,才会有这般不俗的样貌吧?”
常年往来南北商贩,他见过不少异域客商,对这般异瞳倒不觉怪异。
萧允宁闻言笑着点头,自己初遇林栖水时,便见他这双眼睛与西鹄国使臣相似,只是寻常百姓未曾见过,竟误将他当作人与狼相合而成的异种驱逐,让他颠沛多年。想到这里他眼底带着几分疼惜,看向林栖水的目光愈发柔和。
“呀!这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萝芙早按捺不住好奇,身子往前凑了凑,伸手就想去碰林栖水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欢喜,“倒像是绿宝石嵌在眼睛里,阿彦你看看,这比你带给我的宝石好看多少呢!”
“阿芙 ——” 温彦无奈地伸手拦住她,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眼底带着几分嗔怪,却无半分真怒,“我还在这里呢!”
萝芙笑着挣开他的手,挑眉道:“你呀!这也要吃醋?小宁儿的师弟不就是我的师弟嘛,看看都不行?”被温彦拢着乖乖坐回原位,只是目光依旧黏在林栖水的眼睛上,满是喜爱。
林栖水垂着眼,指尖悄悄蜷了蜷。方才萝芙伸手时,他下意识想躲,却被温彦那句阻拦定住了动作。
他看着温彦轻握着萝芙手腕的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 温彦为何阻止萝芙?看着一旁言笑晏晏神色不变的师兄,他隐约觉得,这种“管束”里,或许还藏着更深厚的东西,而这东西是自己现在没有但想要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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