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纽约《星月夜》

李璟岱沉默地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感受那冰冷的指尖和滚烫的热情交织传递来的复杂触感。

“什么叫做……摸到了它的心跳?”

“你看那漩涡,”唐晏顷的眼睛紧盯着画作,经过时空隧道穿透海报,再次接近原作的每一笔触,“不只是星空在旋转,是整个世界都在挣扎!在燃烧!”

冷雨失去温度,沿街下水道窜出被淹的老鼠,鬃毛耷拉着,眼睛很圆润。

李璟岱想到夹缝求生的险要,眼角的余光瞄着老鼠。

他并非每回都能够读懂唐晏顷的心思,也不是每次都能理解透彻唐晏顷那些离奇的妙想。

艺术家的世界很难猜的。

“你说挣扎,我只知道梵高那时候过得挺惨。”他问:“你还看出什么了?”

那只湿哒哒的老鼠“嗖”地奔过了街,藏进灌木丛没了影子。

唐晏顷怔然,停顿了一会儿,也许在寻找措辞,一秒过后,眼中琥珀光芒更盛。

“我看到了最蓬勃的生命力和希望!”

李璟岱若有所悟。

B城唐家老宅的《莲池》和眼前的画面突然间在脑海交错,他恍惚回到那个只有柴火噼啪声和茶匙搅动玫瑰浆液声的小厨房。

他凝视唐晏顷被画作印亮的脸庞,那上面没有丝毫因雨淋湿的狼狈,更没有未能共度生辰的怨怼,有的只是一种因深刻理解而产生的狂喜与坚定。

“人们往前走的路,大概都是这样吧?”唐晏顷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璟岱,雨水顺着他年轻的脸颊滑落,像泪,又像是洗礼的圣水,“力量藏于挣扎之间,希望诞生孤独之中!”

下一瞬,他松开手,向后跳开一步,在李璟岱错愕的凝视下,彻底脱离黑伞的庇护,再次回到雨中。

少年张开双臂,仰起脸,任由冰冷的雨点落在他的发上、脸上、身上。

他又往后退出去一步,转过身,朝前狂奔,大声笑道:“我好像找到了那条路了!岱岱!我们一起冲吧!”

李璟岱下意识想上前再为唐晏顷遮雨,手臂却僵在半空。

他看着雨中奔跑的少年,蓬勃,明亮,无畏。

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与勇气,统统往同一个方向汇聚,在一场冷雨中进行着某种庄严宣誓。

一起冲吧。

片刻,李璟岱丢开伞,也奔入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羊毛大衣,飘进西装外套,他却只看到前方身影,那个身影似乎有着无穷尽的吸引力,吸引万物。

会发光,会发亮,哪怕是在雨天,也让人痴,叫人狂。

引擎和喇叭声离得很远,象征光明的纯白卫衣和代表阴暗的深色西装,活力四射的运动鞋和落落大方的皮鞋,挤压潮湿的命运洼地,他们沐雨同奔。

李璟岱快步跑到了唐晏顷身边,不由分说将人拉住,带往最近一处相对干燥的区域。

“会生病。”他言简意赅,除掉自己同样湿了大半的羊毛大衣,再将没怎么淋湿的西装外套脱下,裹在唐晏顷身上。

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沉香藏红花的气息。

唐晏顷抓紧外套,脸颊泛红,却笑嘻嘻地看着他:“你都湿了。”

李璟岱看着他清透发亮的眼睛,喉结猝不及防滚动了两下,声音在雨声中显得低沉而清晰。

“生日礼物,还行吗?”

“喜欢!那块钛合金铸锭很有意思,我正好有个新想法,稀土也能……”唐晏顷险些被带偏,但随即又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啦。你那边呢?搞定了吧?你看起来……虽然很累,但心情不错。”

说这话时,他凑近打量李璟岱的脸,引得李璟岱满脸恐慌,条件反射往旁躲。

心情不但不错,准确地说是极好。

已经不用再想以何种口吻背诵检讨书了,唐晏顷的心情和纽约的天气变化似的神鬼难测。当李璟岱以为他会很生气,板着脸嘟着嘴,沉默着不理人,或是给出什么新的惩罚,他却并没有为原本该生气的事大肆发作,反而在重逢时对人笑。

“嗯。”李璟岱的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眼底的疲惫被一层浅淡的亮色取代,“你指哪件事儿?我办了两件。都刚签完字。好消息是Lin答应了。”

唐晏顷瞬间睁大眼睛:“前汇丰私行那个Lin?你光听我上次电话里一说就把他挖来了?!”

“是他主动选择。”李璟岱纠正道,语气平稳,微微扬起的下颌泄露他的自信,“有他加入,资金渠道和合规框架的搭建会快很多。离你的‘理想国’更进一步。”

“太好了!”唐晏顷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全然不顾身上还裹着西装外套,“我就知道你最棒啦!”

然而,喜悦之后,他微微偏头,眼神里交织着计算和灵光,那是一种李璟岱无比熟悉的、唐晏顷要开始“搞事情”的前兆。

“不过,岱岱。”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是我一个人的‘理想国’么?”

李璟岱哑口,呆住了。

“问你呢?”唐晏顷嘟嘴。

他最怕他这样。外面的雨正汇成薄幕,在李璟岱眼里绵绵蒙蒙。他像犯错后仓皇逃窜的犬,垂下头,缩在角落低声呜呜。

唐晏顷固执地紧盯着他,眼神在直白地向他传达,他邀他共赴可观的人间盛宴,誓约已经成立,他不是独木难支。这个关于未来的畅想和行动,让他发抖,让他相信。

他终于在那无比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是我们的……”

“对嘛。不过呢!”唐晏顷满意地笑起来,又进入下一个构想,“像Lin这样级别的人,一个个去谈,去挖,太耗时耗力了。你得有个……‘池子’。”

“池子?”李璟岱盯着天际缓慢移开的乌云。

“嗯呐嗯呐,就是池子。”唐晏顷往前跨出一大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将一大步改为一小步,双手比划着,“一个能持续不断吸引顶尖大脑,并且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的‘池子’。”

李璟岱凝视着他靠前的侧影:“比如?”

“智库。”唐晏顷吐出两个字,清晰而果断,“不只是一个顾问委员会。是一个活的、能自我演化的思想引擎。吸引那些不甘平庸的头脑,那些能看到未来并愿意亲手参与建造它的人。给他们资源,给他们彼此碰撞的机会,给他们实现最疯狂想法的舞台……”

李璟岱在心里默默重复那两个字,在海外搭建私校联盟的设想也许正好能衔接上唐晏顷说的“池子”。

乌云走远了,唐晏顷的眼睛越来越亮。

“让他们为我们提供最前沿的洞察和解决方案,而我们,筛选、整合、投资、实现。这比到处挖现成的人,效率高得多,也有趣得多。你认为呢?”

整个空间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在聆听少年的奇思妙想。

李璟岱安静地听着,看着唐晏顷因为激动而更加鲜活生动的脸庞。他的思维早已飞跃到了李璟岱未曾细想却无比认同的远方。

这不仅是又一个古灵精怪的点子,更像是一个战略雏形。

他想起新年伊始那份精密的西装设计图,想起那句“我不会丢的”。

此刻,唐晏顷递给他的,是另一把钥匙,不止是为了让他找到他,更是为了让他们一起,更加明确地找到未来。

“好。”李璟岱一锤定音,“就建你说的这个‘智库’。”

时代不乏精英,航船能穿行整个地球,而英明又疯狂的掌舵者才是真正寥寥无几的稀缺。

雨停了。

“保镖盯得紧,先回去换衣服。”李璟岱的目光从大厦角落收回来,停在唐晏顷滴水的发梢上,“你需要热水澡和热食。”

唐晏顷弯起眼睛,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裹紧带着李璟岱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嘴里还在兴致勃勃地嘀咕。

“第一批人选我有个清单了……回去就写给你……你对智库有没有想法要补充,或许我们换个更酷一点的名字……”

劳斯莱斯到了眼前,李璟岱拉开车门,让唐晏顷先坐进去。冷空气被隔绝,车内温暖的暖气缠绕上来。李璟岱收起伞,坐到唐晏顷身边。

他们回了曼哈顿中城一栋大楼,电梯匀速上升,镜面墙壁映出两个沉默的身影。

李璟岱的羊绒大衣往下滴水,唐晏顷裹着他那件湿痕未干但依旧挺括的西装外套,被重新戴好手套的手抓着他外套下摆,露出一颗毛茸茸脑袋,好奇打量着镜中影像。

直到电梯Open提示音响起,那手也没要放开的意思。

公寓大门被管家从内悄无声息地打开,温暖干燥的空气夹杂着薰衣草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

唐晏顷轻轻蹙眉,先一步往里走。

室内是极简现代主义风格,窗明几净,视野开阔。巨大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被黯淡添笔,将这张经济晴雨表呈现出某种神秘感。

“少爷,唐小少爷,下午好。”管家躬身。

“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让厨房送些易消化的热食上来。”李璟岱脱下大衣,顺手接了唐晏顷肩上滑落下来的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李粟,“你去把香氛换掉。”

李粟接过衣物,答了声“是”,跟管家一同转身走开。

唐晏顷拉着李璟岱的胳膊,脱掉鞋袜,踩过铺着柔软羊绒地毯的地板,好奇地四处打量这个临时的“家”。他走到落地窗前,鼻尖贴上玻璃,看着脚下车流光河淌成血管。

“视野不错嘛。”他评价道,呵出的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勉强,家里安排的。”李璟岱走近时说:“离李氏大楼近。”

唐晏顷回头,他眼里的好奇被什么东西叫停了,别开脸说:“主卧在哪,我去洗澡。”

泡在次卧浴缸里的半小时,李璟岱一会儿拿浴盐,一会儿又拿洗发水,最后把一杯醒好的酒浇进水里,才蓦地回神,猜出些唐晏顷情绪突变的因由。

他将身上泡沫冲干净,顾不得擦干水珠,迅速套上家居常服往外走。走到主卧门前,又突然想起来,唐晏顷洗得仔细,通常要一小时才会整理好。

于是他绕去客厅里,趁人还没好,再将周围巡视一遍。确保先前的薰衣草香氛被淡淡的沉香味取代,餐区导台已经摆好两碗热腾腾的云吞面和几样爽口配菜,一众侍佣都按照吩咐避至楼下。

他的视线扫过了客厅区域,快步走去,动手收拾起七零八落的书籍和报表。

唐晏顷用毛巾胡乱擦着仍在滴水的头发,从卧室过来的同时,正好瞧见他手忙脚乱。

“噗。”少年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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