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正值夜色苍茫,海上升明月,却照明了每一个角落。海水中又伸出了珊瑚枝、碧玉树、青离玉几、白玉台,挂满了、摆满了天上的、地上的、水里的各品珍奇宝物,可谓应有尽有,直教人瞧花了眼。
又走了几步远,狴犴忽然止步,回头看向濯缨,有些不耐烦道:“已到了海市,你可以告诉我阿谢的下落了。”
“别呀,我这不辩东西的,待我逛完了,你不得将我领回蓬莱去?”濯缨抬手扶了扶面具,厚着脸皮,愈发得寸进尺道。
“你这丫头跟我耍泼皮,仔细我扔了你去海里喂鱼。听闻,这沧冥交界底下的鱼都不是吃素的,你要不要试试?”狴犴戴着面具,瞧不清神情,却听得出他那言语间全是不悦,竟威胁濯缨道。
“好好好,告诉你就是了,何用如此恐吓与我,仔细我七师姐回了蓬莱,我找她告状去。”濯缨不禁撇了撇嘴,分外不痛快道。
“也不知是谁恐吓谁,你这丫头快别折腾我了,就告诉我阿谢的仙踪吧。”濯缨这人就是心软,经不住狴犴一再央求,还是松了口,“你不在蓬莱,自是有所不知呐。伏瑄那老小子说,七师姐修的桃花扇意,三分仙术,七分佛法,讲究的是徐徐渐进,急不得。是以顾清风那小白脸做徒弟的都飞升天仙了,我七师姐这做师父的还未飞升上仙。你是不知道,顾清风那小白脸样样风头都占尽了,你说说这哪有做徒弟的,这般短的年岁则赶上了师父飞升的?要不了多久,他没准比七师姐还要先飞升上仙……”
“唉,我是问你阿谢,不是问她徒弟,你同我说那么多她那徒弟作甚?”濯缨那话还未说完,狴犴一口打断了去。
“我这一说起顾清风那小白脸就来气啊,明明他一个小辈,就算他天赋异禀、仙骨清奇,你说他比我先飞升,我也就认了,他怎能欺师灭祖比他师父先飞升上仙……”濯缨这说起顾清风,是真替谢扇扇不值当,她伴在伏瑄左右已有六千年才得以历劫飞升上仙,那顾清风小白脸不过拜入蓬莱一千二百年就飞升了天仙,可见其飞升上仙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停,你别废话了,说,阿谢在哪里?”狴犴一把捏住了濯缨的肩头,这下手可不轻,似乎已经不耐烦听她那絮叨了。
“你别急呀,容我慢慢同你说。”濯缨忙拂袖打落了他的手,揉了揉肩头一阵吃痛,退后半步蹙眉道,“阿谢师姐在蓬莱修炼六千年,如今飞升上仙在即,此时算算日子,当身入红尘,人间历劫去了。”
“人间历劫?”狴犴恍然如梦一般,痴痴说着。
“是呀,师姐好不容易离开了蓬莱,不用受师门束缚,你这呆子,还不赶紧去人间,替她护法,助她渡过天劫,早日飞升上仙。”濯缨见这狴犴手足无措,不免多嘴点拨了几句,“算算时辰,此时师姐该过了往生门了。”
“啊,我这就去……”话音未落,狴犴已不见了踪影。
“唉,你走了,我怎么办……”狴犴已消失不见了,濯缨这才想起独自身处沧冥海市之中,远眺十万里浩瀚烟波,回头不见来时路。
然,濯缨很快就想到了个好法子,往来行人皆是**八荒的神仙妖怪,且待这海市散了后,偷偷跟着个神仙妖怪,兴许也能离开这鬼地方。如此一来,她便宽了心,无所顾忌地逛起海市来。
走至一碧玉树旁,忽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十分热闹有趣的样子,引得她也不禁往前凑了凑。挤近了方见有个玄衣鬼面的人,打开了一个镶了翡翠的匣子,匣子里静静藏了面镜子,镜面似有月光笼罩不散,十分出尘无暇。
“月下飞天镜,一百珠起价,价高者得。”那玄衣鬼面捧起了木匣子,一一与众人阅看,轻声笑道。
“原来这就是月下飞天镜,真美呀!”引得旁的女子们不禁称赞道。
“我出三百珠!”
“愿出五百珠!”
濯缨不禁轻声笑了,这些人也太好诓了,那玄衣鬼面还未施展这飞天镜的厉害,便已争着买了,“这月下飞天镜谁也不曾见过,岂知真假?”
“呵,这位狐客说的什么话?这沧冥海市往来的皆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岂敢鱼目混珠?”那玄衣鬼面捧着木匣子,冷笑一声,瞥向濯缨的眼珠子冰冷,且十分狰狞可怖。
“来海市的都戴了面具,谁知你是人是鬼,还是妖魔神仙?”濯缨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引得一众女子捧场附和,她遂壮了胆儿又道,“听闻,月下飞天镜本是蜀山古物,对月可鉴天女飞天之景,我等皆未见过,你不妨施法令大伙儿开开眼界!”
“这位狐客说得在理。”眼看旁的众人们接连附和,再无人出价。那玄衣鬼面方才万般不情愿的取出了那面镜子,镜柄上雕了花,好似当中嵌了半弯明月,精美绝伦。
天上明月落入海中,那镜子对着海中明月一照,便一刹流洒月华万千,星河流转,恍惚有天女倩影飞舞于海波碧水上,翩如惊鸿,矫若游龙,美得不可方物,教人不禁流连。
就在众人皆沉浸其中时,濯缨垂眸瞧向那面镜子,借着朦胧月华,仿佛瞧见那镜中映照出一张脸,戴着雪白的面具,瞧不得面容,却总觉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猛然回过头来,恰见一鲛人缚于血珊瑚枝上,露出的肌肤如白玉般温润,他垂着头乌黑长发凌乱散落,衣衫褴褛藏着深蓝色的鱼尾,鱼鳞泛着雪白的光泽,隐约中又散着沧海深处那抹青苍色的光。
濯缨走近些时,那鲛人好似微微抬起了头,雪白面具下的漆黑眼眸深邃得望不到尽头。濯缨瞧着他的眼眸,好似着了魔一般,恍然伸出手来,欲摘下那张雪白面具,瞧瞧那底下的容颜究竟是何姿容?
就在指尖将触及雪白面具的刹那,那鲛人忽然抬起了手,死死捉住了濯缨的手腕,他的手心好凉,冰一般的凉,惊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快松手!”濯缨几欲挣脱他的手,愣是未曾挣脱分毫,这鲛人力气竟这般大。濯缨低声说着,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眸时,那眼底分明含了伤,无尽的哀伤,瞧得她心底又是一颤。
“这位狐客,可是看上我这鲛人了?”正在此时,忽然冒出一个青面獠牙怪般的人来,冲着濯缨就是拱手作揖,舌灿莲花道,“狐客请看,我这鲛人肌肤如白玉,容貌绝世,身形曼妙,长发如乌云,那是真美得不可方物。可活数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你若买了去,养在府邸中或是赏玩,或是支去打个杂,或是暖个床什么的,定然保你物超所值。”
“容貌绝世?”濯缨盯着那张雪白面具,不禁轻笑出了声,眼看往来行人皆去瞧那月下飞天镜了,并无人来瞧,便压低了嗓音道,“可一观否?”
“往来商客互不相见,互不相问,是沧冥海市亘古不变的规矩。若狐客若冲着这鲛人绝世容貌,那也是得赌一赌运气的。”青面獠牙怪笑了笑,眼珠子转了转道,忽又小声说道,“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我敢以性命担保,这鲛人的容貌,你买回去绝不会亏。”
“松手呀!”濯缨挣了挣,那鲛人似捉她的手腕,波澜不惊,濯缨只好看向青面獠牙怪,微恼道,“你这鲛人,死活捉着我作甚?”
“想必是有缘,这鲛人认定你为主了。”青面獠牙怪精明得厉害,满口胡诌着要将这鲛人卖与濯缨。
“多少珠?”濯缨挣了挣,分毫未动,只得瞥着那鲛人,无力问道。
“起价五百珠。”那青面獠牙怪伸手比划道。
“什么?五百珠?这么贵,对面那蜀山古物月下飞天镜,也才起价一百珠。”濯缨不由惊了惊,手腕子不免又挣了挣,仍是挣不得分毫。
“狐客明鉴,那月下飞天镜虽说是蜀山古物,纵然有天大灵性,也得遇见了有缘人方能操纵一二。然我这鲛人,是个活物,但凡是个人,只要御之有术,那可任君操纵一切呐。若非是我时运不济、囊中羞涩,断不会将此绝世之鲛贩出……”这青面獠牙怪十分会说话,果然是海市上混过的,这满口胡诌的话,确比蓬莱那些只知修炼的仙人嘴里的话好听多了。
“说得轻巧,**八荒皆知,这鲛人族乃是南海最为神秘之所在,虽然在九族之中阶品低微,却也无人敢动分毫,休提明目张胆的贩卖了。”这沧冥海市明然如同人间鬼市,净干的见不得光的买卖,是以这鲛人来路定然不明,濯缨心底自是了然了几分,又道,“瞧瞧这鲛人,虽是肌如白玉,身形曼妙,纵然是容貌绝世,然了无生气,已是奄奄一息之状。你捕捉他时,为了保住这副好皮囊,又要捕捉到手,定然伤他内腑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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