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凡人愚昧至极,醒来瞧了濯缨一眼,抓起包袱逃命似的逃走了,嘴里还念着:“女鬼……女鬼……鬼啊……”
所以,濯缨这一片好心算是白费了,明明是沉水烟那丫头吓晕了他们,还夺了他们的食粮,偏教她这好心神仙背了黑锅,委实不痛快。
她回府邸同那丫头念叨了几句,沉水烟竟拉着她说:“山君,你竟替我背了黑锅,快拿出来给我瞧瞧,这黑锅与那梁帝墓冢里的石锅有何不同?可是煮笋汤更鲜……?”
“……”濯缨心头隐忍多年的怒火,不禁暗暗烧了起来,若那时这丫头瞧不出她神色有异,再多与她说一句,她非得将沉水烟一掌拍死,炖了一锅肉汤,喂黑乌鸦去。
霍山群葬墓山的名声本就不好,自从沉水烟伙同夙厌离吓晕了几个文人志士后,这霍山闹鬼的名声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三两月,不但所有文人志士不敢走霍山这条道了,还招来了个捉妖师。
那个捉妖师,濯缨曾远远瞧过一回,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的,模样甚为俊美,手里有一柄桃木剑,那架势一看,倒不似来捉妖的,更像是捉鬼的。
她不禁摇了摇头,这年轻人生得这般俊美,做什么行当不好,非得做个捉妖师,同妖族那些小妖们作对的凡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瞧他那副德行,除了捉两只野鬼,恐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定然不是霍山修建山神庙的绝佳人选。
濯缨如此思量着,就回府邸睡觉去了。
再醒来,是为夙厌离那只黑乌鸦的呼救声惊醒。她从石棺中惊坐起,隐约察觉到了凡人的气息,是有凡人闯进了梁帝陵墓。
“霍山君,快救我,有人要吃我!”夙厌离扑簌着双翅落在濯缨肩头,歪着脑袋十分气恼的模样。
“除了那个贪吃鬼,竟还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濯缨不禁轻笑出了声,洞穴外传来的脚步声依稀可闻,她立即拂袖施法,于墓冢中设下结界,隔绝了这洞穴与陵墓相通的小道。
“还不就是那个臭道士!整日盯着霍山,捉什么鬼?他带来的干粮被沉水烟那个贪吃鬼偷吃光了,就打起了我的主意!”夙厌离说起这个捉妖师,满口地厌恶。
“小烟儿,小烟儿……有肥鸟来了!”濯缨唤了几声,那丫头皆未现身,一提到吃食立即冒了出来。
“山君,哪儿有肥鸟?”沉水烟一现身,自然先拽着濯缨衣袂笑道。
“我不是同你说过很多次,那个捉妖师的干粮别去碰,你怎地不听话?又去偷吃了,如今好了,那捉妖师没了干粮,要吃你的小梨儿了。”濯缨忍不住戳了戳沉水烟的脑门,也不知这丫头何时能教她省点心,多睡会儿安稳觉。
“什么?小梨儿可是我的,我都还未舍得吃,那个捉妖师凭什么吃我的小梨儿?”沉水烟听了这话十分气恼,双手叉腰说着,就要出去找那捉妖师算账,“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不许他再踏入咱霍山半步!”
“那个捉妖师可厉害了,我飞得这般快,尾羽都险些为其拔掉一根来,你这副贪吃模样能降得住他?”夙厌离不大相信地瞪了沉水烟一眼,又别过头瞧向濯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瞧着那捉妖师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八成是听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才来的霍山。他如今已没了干粮,这山中鸟兽尽绝,除了你这只黑乌鸦,再无可食之物,除非他将我霍山的树叶子吃个精光,否则饿他两日,自会下山离去。”濯缨思量了一阵,这两丫头若是与那捉妖师正面交锋,只怕没赶走捉妖师,反坐实了霍山闹鬼的名头,引来无穷祸端。
毕竟,那些凡人肉眼凡胎的,哪里辨认得仙灵与妖鬼来?
果然,不出所料,那凡人还没撑过一日,就灰溜溜下山离去了。濯缨正同夙厌离和沉水烟说道,那凡人当真不成器,岂知那捉妖师竟又折回来了。
他那手里还带了不少好吃的,一阵一阵的酒肉香,引得沉水烟那馋鬼止不住地流口水。到底是濯缨小瞧了那捉妖师的痴傻劲儿,不禁瞧着沉水烟轻笑:“好小子!不但人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包丰盛鱼饵,等着诱你这条傻鱼上钩呢。”
“山君,他那怀里抱的是鱼饵和傻鱼呀,可真香,一定很好吃!”沉水烟咽了咽口水,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眼巴巴望着那捉妖师怀里的酒肉。
“你就是傻鱼啊!”濯缨这忍不住又戳了戳沉水烟的脑门,怎地不见她聪明点,清醒点,“先前不听我的话去偷吃,那捉妖师要不是傻子,一定是发觉有人偷吃了他干粮,所以才故意买这么多酒肉上山。否则,他一个捉妖师来山里捉妖,就像先前带点干粮什么的就行了,何必如此铺张?”
“濯缨说得对,你这个贪吃鬼,千万别去偷吃了,小心有陷阱等你呐。”夙厌离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濯缨的说辞。
“可是,那些东西好像真的很香,隔着几里路都闻到香味了,人家真的很想尝尝……”沉水烟透过石缝又瞧了捉妖师怀里酒肉一眼,分外不甘心道。
“你若敢去,万一落入捉妖师的陷阱里,我是不会救你的。你别以为那捉妖师只是一介凡人,就不当回事。听说,凡间修炼的术士,道行高深的可与地仙相抗。”濯缨瞪了沉水烟一眼,已然言尽于此,如若沉水烟不听劝,她也无他法,听天由命。
依约入了夜,沉水烟那个馋鬼果然不听劝,又去偷捉妖师的酒肉。她去时,濯缨没跟着去,料想教这丫头吃吃苦头也好,谁教她整日除了吃还是吃,全然不将她这山君的苦口婆心放在心里。
濯缨在石棺上坐着,透过石缝望见满天繁星,夜风徐徐,倒也甚为爽利。这样舒坦的夜,本来睡觉是最好的,奈何有戏可瞧,便也去了睡意。
她左等右等了一阵,可算等回了沉水烟那丫头。那丫头满口酒肉香味,看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是酒足肉饱了。她暗忖,那捉妖师也太无用了,竟连个整日吃喝的地仙也对付不了,委实丢尽了他们捉妖师的颜面。
那一夜,濯缨不曾多虑,有些失望地睡回了石棺中。直至过了两日,她方觉这府邸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又过了两日,她方从梦中惊醒,是了,近日少了夙厌离那只黑乌鸦的啼哭声。她忙召了沉水烟来问,那丫头方才道出了实话。
原来,那夜她去偷捉妖师的酒肉吃,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全凭夙厌离替她顶了偷吃罪名。那个捉妖师也是真愚昧,误以为是夙厌离那只黑乌鸦偷吃他的酒肉,竟将夙厌离当成了乌鸦精,日日盯着其行迹,欲捉回去吃肉呢。
夙厌离也是个贪耍的,竟逗着那捉妖师戏耍了两日,时常躲在墓冢里,为了防止捉妖师发现,是以甚少啼哭了。
说来也是奇了,那个捉妖师不似一般凡人,竟在捉拿夙厌离这只黑乌鸦的事上,平白耗了好几年,直至到死的那一日,仍待未将乌鸦精捉住之事耿耿于怀。
可怜这捉妖师年纪轻轻就含恨而死,且他至死,也以为他倾尽家财买的酒肉,是为那只捉不到的黑乌鸦精所吃光。他至死也不知道,这山中除了夙厌离这只黑乌鸦精,还有一只贪吃鬼。
而夙厌离这只傻鸟,自那捉妖师死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大抵是无人整日盯着她,有些不大自在。倒是沉水烟那丫头,因了捉妖师之死大哭了一场,因为捉妖师死了,就无人再特意买酒肉上山了。
只是,夙厌离自捉妖师死后,一直闷闷不乐,濯缨也一直未解其缘由。
又过了几年,那北面新起的陵墓建成了,濯缨教沉水烟那丫头带着夙厌离一起去瞧瞧新墓冢。这座墓冢上刻着‘梁国世子子衿’几个大字,竟是梁帝子孙,这凡人更迭倒是挺快,也不知是梁帝第几代子孙了。
这梁国世子下葬那日,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整条山道铺白了一片,那场面可是热闹无比。这霍山倒是不曾见得生人如此热闹的场面,倒是死人热闹场面见得真不少。
当年,秦帝陵墓只是兴建就耗费了千余人,修建了整整五年方才完工。秦帝下葬时,十里铺白,万儿八千人送葬队伍比这日的场面更为壮观,千人哭万人喊的,一路哀嚎可是不比沉水烟和夙厌离齐哭差。
每次有这种热闹场面,沉水烟那丫头是最欢喜的,因为有人下葬,就有供品无数等着她吃。这回也是如此,沉水烟欢欢喜喜迎来了那送葬的,又欢欢喜喜送走了那行送葬的,最后欢欢喜喜捧了供品坐在坟头吃。
每回如此,夙厌离都会立在墓碑上,啼哭一阵,待得沉水烟吃得差不多了,那夙厌离也就哭得差不多了。然,这回沉水烟照旧欢欢喜喜捧了糕点果子坐在坟头吃得热闹,那夙厌离却不给面子,只立在墓碑上,呆呆地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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