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你是钟山中人,可这里是蓬莱,蓬莱有蓬莱的规矩。明日就是盛会了,你且至山脚下候着,到时与一众神仙参与会试即是。”谢扇扇一本正经的说着,就要将濯缨逐出这别有洞天之外。
“谢师姐,阿缨自知资质愚钝,可否借问明日会试都考些什么?”濯缨又拽住了谢扇扇的衣袂,满眼期盼。谢扇扇可是她通过仙会的唯一希冀,万不能如此轻易放过了。
“我们蓬莱每三百年一朝仙会,每回的入门试题皆未变过,就算告诉你也无妨。”谢扇扇颇为难得的松了口,看来这入蓬莱的试题已然不是秘闻了,亏得她还如此费尽心思的打听。
“依照惯例,第一关必是往方丈取仙泉,第二关是往瀛洲取仙草,第三关是闯过海市蜃楼。”谢扇扇嫣然一笑,话音犹在耳畔,而仙影已飘然无踪了。
濯缨回过神来,竟已置身别有洞天之外,衣裙颜色也顷刻幻回了紫色。极目所至,尽是熙熙攘攘前来参加盛会的神仙妖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老的长胡须都白完了,少的似乎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说起话来稚气未脱。
纵使神仙妖灵齐聚一处,竟也都规规矩矩的,全无异族之分,相互寒暄客套着,有些故作清高的远眺那一望无尽的沧海,有些聒噪的则喋喋不休论起那三道试题。
熙熙攘攘的足足三百人,这样热闹的场面,唯独有一人独坐在侧,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闭目养息。濯缨好奇心重,走得近了,方瞧清这人,正是先前同她一道过八仙渡的那个小白脸,顾清风。
“仙友仙友,我们可真是有缘,又相逢了。”濯缨凑了过去,厚着脸皮挨着他坐下,满眼是笑,“俗话说得好,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既如此有缘,不妨同……”
她这话还未说完,顾清风竟起身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委实太无礼。枉费她一片好心,本想着顾清风这人这般孤冷模样,不与人相交,定然不知那三关试题,欲告知早做筹谋,怎奈如此不识好仙心!
入夜,月落星沉,三仙山皆隐在夜色里,一望无尽的沧海,十万里烟波浩渺,一众神仙妖灵皆入了各处竹斋落脚,濯缨则席地倚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坐了一夜。
近在咫尺的沧海,一望无尽的夜色,果然与星落海沉的景致不同。她伸手探了探乾坤袋,那粒珠子犹在,恍惚忆起了消失在沧海里的那位仙人,不知何时方能再遇,将珠子归还。
睁眼时,天色已大明,远方烟波旭日初升,水天交际处洒下的朝霞潋滟,渐渐飘散在了烟水里。蓬莱山门已开,一众神仙妖灵已陆续进去了。
濯缨跟着众人进了山门,方觉置身一处巨大的云台之上,正眼望去,云台高处浮着一团五彩祥云,云中浮着一尊白玉莲花座,伏瑄正襟危坐其上,手里仍握着只白玉酒杯,仿佛永日也饮不尽一般。
谢扇扇与两仙童垂首立在座旁,云台两侧各有数十位白衣仙子垂首而立,肃穆而恭敬。一众神仙妖灵恭恭敬敬地有序立在当中,齐齐对着伏瑄拱手作揖,朗声拜道:“小仙/小神/小妖拜见仙翁!”
濯缨挤在一众神仙妖灵当中,伸手拽了拽一旁的顾清风雪白衣袂,低声笑道:“仙友仙友,咱俩又相逢了,真是有缘……”
顾清风仍是那般冷冰冰的模样,眼也未抬,好似未曾听得濯缨说话一般,不动声色抽回了自个儿的衣袂,分外专注地望向座上的伏瑄。
这时,伏瑄向众人点了点头,谢扇扇自云端飘然落下,拂袖立在众人之前,一本正经道:“今日蓬莱仙会,诸位渡过十万里浩瀚烟波,能站在这观沧海的,皆是仙缘福泽深厚之人。本仙君受命于蓬莱仙翁,主持本次入门会试,在座三百人,过三关,以快取胜,即取第一人,拜入仙翁座下;依次再取第二至三十人,为蓬莱外门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原来这蓬莱虽每三百年开一次师门,却甚少有人能拜入伏瑄座下,听说从伏瑄接管蓬莱至今七千年,只收过七个徒弟。而其他拜入蓬莱的,多为其同辈师弟或座下弟子收了去,泛泛之辈更是只为外门弟子,常年难见蓬莱仙翁一面。也就是说,此番会试第一人,不仅能蒙伏瑄亲授仙法道术,更是平步青云。
“此番入门会试与往年一般,第一关是往方丈取玉醴泉一盏。方丈山比邻蓬莱山,其有高千丈的玉石山,山中有泉名为玉醴泉,诸位只要在月升中天前,将泉水取回,即可进入第二关。 ”谢扇扇此言一出,各路神仙妖灵纷纷飞身离开了观沧海。
濯缨则悄然跟在顾清风身后,这小白脸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神色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镇定,好似早已胜券在握。濯缨自入蓬莱以来,并未瞧见顾清风私下往蓬莱仙翁那处递特产。故而,濯缨暗中将此番所有神仙妖灵挨个打量过了,竟无一个仙姿灵力比得上顾清风这小白脸的。
顾清风乘了东风去方丈山,濯缨悄然随在其身后,时久了,顾清风那雪白衣袂飘飘,竟飘得她有些眼花。听闻,这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终年漂浮于沧海与冥海之中,三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返,变幻莫测,甚少有人能寻得其仙踪,一如濯缨来时,全凭赤鸟引路。
也不知这顾清风是如何辩得沧海东西,又如何觅得方丈的地界。濯缨随他到方丈时,不过用了半个时辰,竟这般快,想必那一众神仙妖灵还在沧海之中打转呢。如此一来,濯缨不禁暗喜,她这眼光果然没错。
方丈山位于沧海之央,濯缨这刚落了地,便被顾清风发觉了。顾清风一时顿足,负手而立,白衣翻飞于烟涛渺茫中,头也不回,冷冰冰道:“跟着我作甚?”
“自是为了取那玉醴泉。”濯缨见被发现了,也不好多说什么,遂厚着脸皮,义正言辞,好似偷跟着顾清风本是光明正大的一件事。
“你若再跟着我,我就将你扔下海去。”顾清风语气透着几分寒意,似乎未有半分玩笑之意,吓得濯缨不由后退了半步,恍然想起漂浮在沧海里的三十个春秋,背后一阵发凉。
“你这仙友未免也太霸道了,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哪里跟着你了!真是不可理喻!”濯缨暗忖既已到了方丈,胆子愈发大了,理直气壮地说着。
话音还未落,望看方丈山中景色,濯缨已看傻了眼。这哪里是仙山,分明就是人间的稻田,不知几千万顷,只是田里栽的是仙稻,一色雪白,周遭仙气缭绕,泛着白光。定睛细看,似有仙人无数,往来其中,颇为繁忙的模样。
“仙友仙友,你快看,这里的仙人还兴种稻子!”说话时,濯缨已满心欢喜地飞身入稻田,随手拽了一株仙稻,冲着顾清风扬了扬手。
“这是神芝草……”顾清风皱了皱眉头,似乎颇为鄙夷,拂袖抽身而去。
“神芝草……”濯缨闻言不由一怔,慌忙将仙草塞入了乾坤袋。
原来这就是蓬莱传说中,吃了能令人长生不老的神芝草,原以为这等仙草应是生在悬崖峭壁之中,千载难得一遇,岂料这神芝草在方丈,一片一片的似稻田一般,这不跟人间人人顿顿都吃的贱卖大米似的……
此等神芝草若是只看看,岂非辜负了如此宝物?濯缨捂着乾坤袋正欲再拽两株时,抬眼见顾清风已走得远了,顺手又拽了几株神芝草,方才匆匆追赶顾清风而去。
好不容易赶上顾清风,已来到了玉石山山腰之上,正欲再往其上,忽见一白衣仙人飘然而至,拦住了去路。那仙人身高八尺,形容清瘦,灰白长发披肩,面容却十分年轻俊美,一双似笑含情的桃花眼,似为迷雾所遮。
“二位可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仙人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字字句句极为清晰利落。
“我们什么也未拿过,仙友莫要胡说!”濯缨方才采了几株神芝草,不免有些心虚,口上总要硬气几句。这里的仙人竟这般小气,不过拽了几株不值钱的草,竟穷追不舍至此。
“未拿,二位身上怎有我方丈神芝草的气息?”那仙人拢了拢衣袂,目色虚无,始终未曾瞧这二人一眼。濯缨隐约察觉了其中古怪,遂伸出五指在其眼前晃了晃,那一双似笑含情的桃花眼,眸底一片漆黑,眼神空洞,竟是个睁眼瞎子。
“怎地,二位是要欺我这瞎子不成?”盲仙人冷笑一声,身影霍然逼近于咫尺间,袖中拂尘一扫,隐隐有打架之势。
濯缨这三脚猫的术法哪里敌得过,急中生智,遂别过头指着顾清风道:“大仙饶命,小仙冤枉,绝不敢心生采撷仙草之意。我家少君年少无知,从未踏出北溟半步,这好不容易出门见了此地仙草丰腴,遂一时顽劣采撷了几株,命小仙替其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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