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流放千里

膳房门口,立着两个洒扫的小厮,皆是青衣短褐,一人手持棍棒,一人手拿绳索。

膳房内传来婆子骂人的刻薄之语:“你是哪里来的饿死鬼,投错了身,竟胆敢入了老娘这灶底偷吃!也不怕穿了肠子、烂了肚皮!”

濯缨似个局外人一般围在门口瞧了一阵,方见沉水烟那丫头正规规矩矩立在那婆子跟前,待婆子还未骂完,沉水烟瞥见濯缨前来,当即小嘴一张,大声啼哭起来,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姑娘,姑娘……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濯缨似瞧热闹般,立在原处,倒是那婆子为之一怔,想必这婆子也是见惯世面的,竟一霎神色恢复如常,抄起旁的烧火棍往灶边一拍,大喝一声:“住嘴!你这饿死鬼偷吃光了老娘所有存粮,竟还有脸在这儿跟前哭哭啼啼!”

她这一吓唬,沉水烟哭得愈发厉害了。原以为会吓着这婆子,岂料那婆子铁石心肠,全然不吃沉水烟这套,别过头看向门外的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两个还杵着作甚?还不将这饿死鬼绑了,交给飞将军处置!”

“兰大娘……”那青衣婢女见状,竟也不敢制止,只是别过头看了濯缨一眼,似以为濯缨会出手相救,岂料濯缨只冷眼旁观,淡淡道,“既是人赃俱获,理当交由飞将军处置。”

青衣婢女似乎未曾料到濯缨如此薄情,竟神色微异,杵在当场进退不是。

“姑娘——”沉水烟闻言,亦是大惊,一把抱住濯缨的胳膊,哭得愈发委屈,“小烟儿只是偷吃了一条腌鱼、两斤熟肉、七个馒头呀……”

“我昨晚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濯缨不禁轻笑一声,开口质问道。

“人家昨晚一直没睡着,觉着事有蹊跷,那位世子爷光风霁月的人物,岂会拿清粥小菜待客,定是送饭菜来的丫头,阳奉阴违,暗中将好吃鱼肉偷吃了。一时气不过,就想着到膳房里瞧瞧,结果没忍住就吃了这么点……”沉水烟小声说着,全然不顾濯缨的脸色愈发难看。旁的青衣婢女脸色更是铁青,合着她送个膳食,还送出这等子无端祸事。

“呵,有清粥小菜给你们吃,就算不错了!”那位兰大娘离得近,听得了沉水烟的话语,不禁冷笑一声,“快,绑了去,待飞将军回来处置。”

门外两个小厮立即入屋,将沉水烟五花大绑了去。濯缨似看戏一般瞧着,竟任由着两个小厮将沉水烟绑了去,任凭沉水烟如何哭闹,亦是无动于衷。

想当年,沉水烟在霍山墓林里一哭三五载,那是家常便饭,倒是不至于如这些婢女、小厮般没见过世面,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濯缨唇角含笑,拂袖而去,走至竹林下,青衣婢女跟了上来,几次欲言又止,濯缨忽而顿住步子,抬手拈下一片竹叶,笑了笑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是。那贪吃丫头既是姑娘的婢子,姑娘也有管教无方之责。姑娘就这般薄情寡义,任由飞将军处置了?飞将军可是个铁面无私的,纵是世子的故人好友,也绝不会留半分情面。”那青衣婢女倒也直言不讳。

“她既敢偷吃你们馆中膳食,理当受此惩处,不足怜悯。今日,你若待她生了半点恻隐之心,今夜她就敢将这馆中存粮吃得干净。”濯缨不禁轻笑出声,这青衣婢女倒是一片好心,可惜沉水烟那丫头只会伤人好心。

青衣婢女似乎不曾料得濯缨有此一言,不禁怔了怔,方又继续道:“姑娘既是世子故人好友,岂会不知世子如今处境?西临世子入北梁为质,何等低贱身份,馆中婆子、小厮俱是犯了错,被贬至此,一生艰苦……整座竹里馆面上瞧着雅致,实则吃穿用度俱是下等,你瞧瞧那些婆子、小厮,哪一个将世子放在眼里,不过是一同受苦的贱民罢了……”

“原来,他竟过得如此艰难……”濯缨未曾料想,这西临世子到了北梁,竟落得如此下场,如此说来,昨夜送来的清粥小菜,已是馆中最好的膳食了。

不待濯缨将话说完,那青衣婢女似含了几分恼恨而去。濯缨未曾想明白,她的人被绑,她还未生气,怎地这青衣婢女倒先恼了。

许是晌午左右,可算等回了容铮和飞将军。濯缨远远瞧见,那二人方踏入前院门口,膳房的兰大娘就迎了上前,竟也不向容铮行礼,而是朝飞将军诉状:“飞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昨日入住的那位姑娘所携的婢子将膳房存货偷吃了个干干净净。现下,我令人将之绑了,待你去处置!老妇跟你说清楚了,那丫头可是将馆中几日的余粮都吃了个干净……”

飞将军一面听着兰大娘的诉状,一面抬脚就往关押沉水烟的柴房去了。容铮从旁听了此事,不动声色,尾随而至。濯缨远远避开了,待得一众人皆到齐了,方才现身,她倒要瞧瞧,这些凡人要如何论断处置此事?

“按照律令,所窃赃款不过一钱者,服役三十日;不过二百二十钱者,流放千里;不过六百六十钱者,刺字点墨,再流放千里服役;过六百六十钱者,割掉鼻子,刺字点墨,流放千里服役。”飞将军公正不阿地背出当朝律令,一字不差,恶狠狠瞪着沉水烟,大声喝道,“你这丫头胆敢在帝京偷吃,一如行窃,按律当罚。”

飞将军扫了兰大娘一眼,那兰大娘遂冷哼道:“这饿死鬼,偷吃了一条腌鱼、两斤熟肉、七个馒头、八斤大米,少说也值个一百八十余钱!”

“按律,不过二百二十钱者,当流放千里,服役六十日!”飞将军恶狠狠瞪着沉水烟,又朝旁的小厮吩咐道,“来人,押解去府衙,令知府送去边关服役。”

濯缨瞧着热闹若无其事,心底只暗笑,想当年,在霍山墓林里,沉水烟不知偷吃了多少祭品佳肴,而后混迹人间,又不知偷吃了多少人家食粮,按照这飞将军所言律令,怕是沉水烟要连脚指头都保不住了。

那贪吃鬼沉水烟听了此判决,竟抬手抹去眼角泪水,亦无半分焦急之色,反而眼珠子一转,含了几许期盼,向飞将军问道:“流放千里,岂非要徒步行千里路,那一路之上岂非有很多好吃的?”

“哼,你一介服役罪人,还妄想吃什么好吃的?有得吃就不错了!”飞将军冷笑一声,脸色铁青。

“如此说来,这服役是管饭的!”沉水烟似一霎抓到了要紧之处,喜笑颜开,与濯缨道,“姑娘,我既犯了此等错处,理当按律受罚,流放千里,服役六十日!”

除开濯缨深知其意,众人闻言,俱分外震惊地齐齐望向沉水烟,这年头也是奇了,还有人犯了事儿赶着去服役的,就为了每日管饭!

连着那一直主张重惩沉水烟的飞将军,也十分狐疑地望着沉水烟,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一时说不上来,听得这当事人都俯首认罚,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干咳一声道:“这丫头既已认罚,那就速速送过去!”

这时,容铮却站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瞧了濯缨一眼,不疾不徐劝阻道:“飞将军,且慢。”

“世子,这个丫头犯了罪,按律该当如此处置。不论你与这位濯缨姑娘是何干系,这是我北梁天子脚下,由不得你徇私。”飞将军顿住脚步,俨然一副铁面无私的做派。旁的两个小厮遂上前押解沉水烟,欲往府衙问罪。

“话虽如此,可这个丫头本是阿缨姑娘的婢子,犯了错处,理当由主子处置,是送去府衙,还是另罚,还是且听听阿缨姑娘之言。”容铮扫了沉水烟一眼,方又回过头看向濯缨,深邃眼眸中一片好意。

“世子爷,你这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沉水烟没想到这容铮如此多事,不禁脱口埋怨道,后又眼巴巴地望着濯缨,盼着其相助。

“唉,还是扭送府衙吧。”濯缨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沉水烟若放了出去,恐是见了肉包子的狗,一去不返;然留在身边,又能惹出祸事无数,总归带她下山就是大错特错之事,思量再三,终佯作痛心疾首状,“我等承蒙世子爷大恩,才有了这半隅遮风挡雨的落脚处,岂知这丫头不成器,肚里馋虫迷了心智,既犯了错,木已成舟,理当受罚;难得她俯首认罚,有此担当,就依飞将军所言,也好令这丫头长些记性。”

“听姑娘这话,这贪吃丫头已非头一遭偷吃行窃了。”飞将军恶狠狠瞪着沉水烟,似要吃了她一般。

虽则,沉水烟这丫头此番入肚之食,相较从前吃过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真真是甚少,然待这些清贫如洗的凡人而言,真是吃得太多了。然,濯缨偏要如飞将军一般公正无私,竟半个字也不替之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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