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胡七险些又被忽悠过去了。
他一把提起小狐狸后颈肉,将它捉到自己跟前,望着狐狸湖水一样的眼:“大眼睛挺无辜的,是吧?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道你胡大爷姓甚名谁,是吧?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诳我……”
“胡大爷当然姓胡……”小狐狸低声嘟哝,蠢萌蠢萌。
“……哈哈哈哈哈,”云梦终于忍不住,一顿狂笑,“好了胡七,你玩够了没?快点办妥正事,我还要出梦去看店呢。”
“不是小梦,这小狐狸崽子到现在还在骗我……”
“谁说我骗你啦?!我哪里骗你?不带这样欺负狐的……”小狐狸忿忿,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胡七。
胡七长这么大都没被女……孩子这么盯过,不免赧然。他结巴起来:“我我……问一句,你……你答一句……敢么?”
“先把我放下来!”小狐狸被悬吊在半当中,腿一蹬,整个身子就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
胡七松手,同狐狸精对峙:“林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对吗?”
“当然是!”小狐狸点头。
“今天的新娘子方小姐是你救命恩人的转世?”
“对。”
“胡——说——”胡七蹲下来,凑近狐狸精,这小小狐狸谎话诌的,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也是个修行的,诚实点行不?小崽子,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方小姐要真是你救命恩人的转世,你这么搅和人家姻缘?你知不知道你变成方小姐的样子,把人新娘子吓得半死?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你……还敢说没说谎?”
“我我我……那方方、方小小小小姐……”它瞬间变成了一只结巴狐,急得抓耳挠腮,“方小姐……的姻缘……唉!”狐狸精连叹两声,跺脚不已:“正因为方小姐是我救命恩人的转世,我要救她于水火,才定要搅和的她不能成婚!”
“……”
胡七一脸懵圈,……还有这样“报恩”的?再看一旁的云梦,她也没比自己好多少,半脸懵圈,不在状态。
“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你?”胡七发问。
“唉!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小狐狸忿忿地对戳着手指,一脸不爽:“你们看看方小姐嫁的是什么人……一个死鬼!我的救命恩人小姐姐……要被愚蠢的人类害死了!唉!可怜!我这只小狐狸精想搭救一把,还要被、被……”
被那个叫胡七的愚蠢人类指怪。
慑于胡七近在眼前,小狐狸精乖乖地吞了后半句话。
死鬼,通常是人们指代有恶行的同类的一个称呼,烂赌鬼败光家当,可称死鬼,家暴男行径丑恶,也可如此称,现在社会中,沾染毒品的瘾君子更是杀杀杀千刀的死掉的鬼,行尸走肉一具。
可胡七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狐狸精口称之“死鬼”,还真是死掉的鬼……
“走!带你们去看看!看看我有没有胡说!”小狐狸精走在前面,走位风骚,拍大片似的,正气凛然。
胡七和云梦对望一眼,决定跟过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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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精藏起了尾巴,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颇有那么些“人”味儿。妖类非鬼物,不惧阳光,光天化日,街集闹市,照样昂首阔步。
云梦和胡七跟在狐狸精幻化的小美人后面,随着贺喜的人流涌入新郎官家李府。
李乡绅爱布施行善,向来好客,此次家中办喜事,开了数十桌流水席给乡里乡亲享用,因此家中除诸路亲眷外,挤了许多瞧热闹沾喜气的相亲邻居,大家踮脚探头,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堂上正娶新妇。
只见新妇,却不见新郎。
“你们瞧见了么,新郎官在哪儿呐?”小狐狸精轻轻戳了戳胡七同云梦。
这两人确凿觉得这场喜事有些不对劲,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来贺喜的人们脸上的神情也与寻常的喜悦有所不同。
大家都在窃语。
“这好姑娘,满可惜啦,这身条模样,样样好的,偏生后半辈子……唉!”
“家里族老苦劝,有甚么法子呢,她能不嫁么!不过听说,这姑娘也是个有志气的,这婚约,早是指腹所定,她道,既许了人家,便要跟一辈子,好女怎能另择夫婿呢!”
“烈女啊!也是个好姑娘!”
旁观人口中满满的“可惜”、“苦命”,与胡七早一时在街上听到的老百姓议论之辞竟如出一辙。
他听了个囫囵大概,一时也琢磨不出什么来,正要问云梦,堂前有声音传来——“一拜天地——”
拖长的声调,是古装电视剧里演绎过千万遍的。
本该是欢欣的场面,却有哭声传来:“儿啊,我的儿啊——”妇人在喜堂上捶胸顿足,撕心裂肺。
胡七大感不好,心说晦气啊,这梦真特么晦气,古人最讲忌讳,哪有人大喜的日子哭得跟丧亲似的!再有,古有嫁女哭嫁之说,可没听说娶新妇还要鬼哭狼嚎的……
他正懵圈之时,云梦伸手递他一样东西,他接过一瞧……满心的无语。
只道这是什么东西呢,却原来是……他刚入梦时,躺在露天酒铺子里喝酒,天上掉下来往他脸上招呼的——纸!钱!
就是那种烧!给!死!人!的!纸钱!!!
真特么晦气!一天之内见过纸钱两次,还特么都是在本该大喜的场面!
胡七无语凝噎,望着云梦,云梦朝天指了指。
他仰头,顺着云梦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头顶竟落起了纸钱雨……懵了真是,这特么不是砸场子么?李乡绅得罪了哪路小人,在自家儿子婚礼上竟被人高调地撒纸钱??这刨人祖坟也不过招恨如此吧?!胡七真想路见不平一声吼!
“纸钱是新郎官家撒的。”云梦淡淡。
她有时真佩服胡七大神的理解能力,好好的线索,经过他的神脑一解析,完全给歪了天边去。
胡七懵神,踮起脚便看堂前。
拜堂还在继续,只见新妇,不见贵婿。
多么奇怪的拜堂仪式。
“二拜高堂——”
哀乐奏起,哭声不绝。
新郎非人,只是一块牌匾,人死如灯灭,可梦里女子缠小脚的时代,女人一生的青春都只为这一死人守。
人死了,堂还是要继续拜。
大夫人再受不住,冲上前,扑向与新娘同列的牌匾,嚎啕大哭:“儿啊……我苦命的儿……”
长子早逝,委实心酸。哭是应该。
可诸人如此,宁哭一块牌匾,竟不会哭一苦命女子的青春。
那是活生生的人!
尚不如一畜生。
心疼女子的,只有百十年前山野之间的一只小狐。
小狐狸精呜呜咽咽地垂首离开,阳光下,映下一条粗长的尾巴影儿。
云梦与胡七很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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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小狐狸精哭得极伤心,小小一个影儿,蜷成一团。
“这就是你制造两个一模一样的新娘子,想搅黄这门亲事的原因?”云梦坐下来,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精的肩膀。
“呜呜……就是呀,林小姐那么好,那么善良,她的转世方小姐也肯定很好!我……我……呜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小姐嫁给一个死人……孤、孤独一生……呜呜……”
妖孽幻化成人形,初衷竟是为行善。
救命之恩,小妖记了百年。哪怕你已死去,你已转世,茫茫人海中,历经千辛万苦也要找到你,报恩。
它转身,看着云梦。
清冽的眸子似山间清泉,临风微动。
云梦想起了黄犬。
它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望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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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凉风拂耳。
她惊醒。
琴坊里时间犹似凝固,墙上挂着的几床琴依旧安静喘息。门外毒辣的阳光蒸干了空气中多余的水分,蝉在枝头叫,燕在梁间唱。
云梦很喜欢嘉善的一年四季。
她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坐起来,抻手舒舒畅畅伸了个懒腰……胡七,说起这家伙,自己真是很久没见过他了,将将在梦中一见,醒来之后有点想念。
索性关了店,去一趟嵩山瞧瞧他吧,自己也许久没出远门了。
打定主意之后,云梦便开始收拾行李。
胡七这人,烦烦叨叨的,跟他见个面可不容易,烘好的玫瑰饼,西海水族贩卖的鱿鱼干,这些都是他爱吃的东西,走前必带,要是空着手去,能被他叨叨半年。云梦可不想耳朵受这个罪。
屋外晒的玫瑰可以做酱了,手头利索点,烘几块饼耗不了多少时间。云梦边踢开行李箱,边走向门口。
这么热的天,老街行人少有,偶尔经过的几个旅客,也是撑着伞,遮着阳,一脸的愁眉苦脸。
这太阳,真要把人晒化了。
云梦拿了晒玫瑰瓣的竹匾,准备回屋时,差点撞上路经的一个白衣少年……她折身,很自然地躲过。
等等……白衣少年?!
黄犬当初就是被白衣少年一道符袭击……黄犬所述,白衣少年身边,还跟着一头怪物……似狗非狗,似猴非猴的怪物。
云梦迅速地探身……
果然!少年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套了圈挂在怪物的脖子里……还没等她细看,那少年已经引着怪物,一闪身,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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