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话刚说完,周遭忽然亮堂起来,那个欠揍的声音忽然显得不那么欠揍了:“现在你们能看得见吗?”
眼前陡然亮起来,云梦的眼睛有些不大适应,她眯着眼,露出一道缝儿,待光线填满眼睛缝隙,她感觉不那么刺眼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个姓严的青年正歪着头看她,而他的手掌上,拢聚着一团蓝绿的火苗,盈盈发出光芒,将周遭点了个通亮。
“我看得见,黑夜和白昼,都是一样。”他笑着说道。
“那你肯定不是人!”胡七想也没想就回怼,话刚说完,他翕动的唇忽然冰冻似的僵在那里,“那个……大哥……那你是人吗?”
云梦憋着笑,怕伤胡七的自尊心。
“不是。”
她听见了这样的回答。
脖子后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灌进了冷冽的风,她一颤,竟被这股寒意呛得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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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终于摸上了楼,水色的月光安静地流淌,落满庭院。这时云梦总算看清楚了,这小楼凄冷得紧,连廊木制扶手处、檐下犄角旮旯里,攀满了蛛丝,窗框子掉下来,斜歪着,也没人收拾,任凭冷风倒灌。
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哪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胡七看着云梦,眼睛里渗着一股寒意。
“不是……这位姓严的大哥,你说你,不带点法器来防身,带只烧鸡来,顶个球用!我们三个人,分一只烧鸡,管饱么?”胡七挤兑边上那位,他虽这么挤兑着,但心里也发寒,要说周遭的环境看着不对劲儿,他看那位大哥更不对劲,万一是个阴的,他和小梦真是跑也跑不了。
“烧鸡不是给我们吃的。”
“那给谁?”胡七本能一问,旋即摇头道:“别说,我不想知道!”
他倒不介,仍然那么站着,一脸温温的笑。风吹起他的长袍,他轻轻地压下袍角,那背影望起,倒有些仙风道骨的落拓模样。
云梦心里轻松许多,对眼前这人,早没了初时的防备,也许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友非敌。
“先生怎么称呼?”
她把胡七拉到身后,胡七差点以为她要放大招,忙做帮衬,却被她压下:“七啊,别紧张,要真有什么,你忘了我们可以通过梦境离开吗?”她一笑,去看那人,“倒是这位先生,不知当如何自处……”
胡七一瞬间心花怒放,是呀!他们还可以通过梦境瞬移!这不失为一条逃生之计,如此一来,他便可放开手脚与这里的秽物纠斗,再也不用担心到时会顾及不到云梦。
他们还有后路可退。
“云姑娘,我跟你说过,我们是友非敌。”那人脸上没有半分动气之色,仍是温温笑着,侧头觑云梦。
“这个姑且不说,既是朋友,便该坦诚相见。”云梦倒不想为难他,只是,她觉这人颇神秘,似乎不愿抖落身份,既这么,她便周旋着,能套出来一点是一点。
“不是……这位大哥,你好赖说个名字吧?不然怎么称呼你?‘那个姓严的假冒道士的小伙子’……?”胡七道:“定语太长!”
他想了想,说了个名字:“严军,”又笑着道,“我那位与云姑娘交好的故人便这么称呼我,你们……便这么称呼吧。”
“等等,”云梦揉了揉额,只觉头痛,“什么故人,还与我交好,这位小伙子,我跟你,不甚相熟,更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故人……”
“便是之前我与云姑娘提过的,我此番来,是要还他一个人情。”
“……”云梦觉得没法聊了,抬了抬眼,道,“还是解决眼前的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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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军严军,云梦舌尖搓着这个名儿,不知哪个“严”哪个“军”,要真是她心里想的那俩字,未免土俗了点儿。
她正这么想着,正主已经推开了身后那扇掉漆的门:“云姑娘请。”
老木门刚打开,一股陈久的灰尘裹进风里,直逼人喉鼻,云梦呛得咳嗽起来。
“小梦。”胡七扶了她一把。
月光流进屋里,照得室内挺亮堂。
借着月光,云梦仔细打量屋里的布置陈设。这是间漏风的屋子,南面窗框子掉了一半,只剩个虚架子,要是刮风,风涌进来,都不带打转的。窗框子、墙角、横梁斜里,凡能让蜘蛛落脚的地方,都被罩了蛛丝网。靠墙搁了一张拔步床,看起来还是红木的,质地上乘,但是床单被褥蚊帐没一样在的,那床,也是个没人用过的虚架子……
云梦心里头发慌,这小楼里每一个分子都在告诉她,这里头根本没人住!
连胡七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哎不是,我说,那管家不是瞎扯么,还看见什么丫鬟仆妇在小楼里忙活,见他个大头鬼!他看见的都是鬼吧窝勒个去的大爷!”胡七一顿,眼角扯了扯,神情很不好看:“他见到的——该不会……真是鬼?”
云梦尴尬地……笑了笑。她觉得胡七分析的真挺有道理的,她虽已活了千年,也不算普通凡人了,千百年来见过的神神鬼鬼无计数,但一想到,这小楼里住着一整楼的鬼,“丫鬟仆妇忙忙碌碌”,她就心底发寒、汗毛倒竖……
那位“严军”倒是很淡定,轻轻一笑,说道:“管家是在白天看见的忙碌的丫鬟仆妇,要真是鬼,还没有大白天现形的本事。”
“对呀!”胡七狠一拍脑门子,“我居然忘了这茬子了!个把鬼还好说,邪祟无非那个样子嘛,我还能把握,要真给我来一屋子的鬼,我怕是要变成鬼了!”
“那是什么?”云梦问。
严军抖了抖桌上落满灰尘的茶盖,道:“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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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也不顾桌椅落满了灰,把长条凳拉开,学严军的样子,坐在了他身旁。
她觉得眼前这哥们挺靠谱,似乎很有本事的样子,便支着下巴问他:“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坐在这里干等吗?”
严军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不急,一会儿带你去看看有人住的屋子。”他转向胡七,说道:“劳烦胡兄弟把烧鸡拿出来。”
胡七有点懵,但很听话地贡献出了此行唯一带的能吃的东西,他把烧鸡放桌上,本想问“是不是一起吃”,忽然想到刚才这哥们已经说过了烧鸡不是给他们吃的,便脱口问道:“给谁吃?”
“给大仙,”他含笑道,“既来了人间,就守点人间的规矩。”
胡七大概看懂了,这个是拜码头,踏了人家的地盘了,总要上点道。
“这屋里有镇宅大仙儿?”云梦发问。
所谓“镇宅大仙”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家仙”,诸如狐仙,黄大仙,还有家里的蛇,家蛇轻易打不得,那个是看家宅的“柳仙”,保平安的,打了要走背运触霉头。
“有,这么老的楼,怎么也养出家仙了。”他一边温温笑着回答云梦的话,一边把烧鸡打开,摊放在桌上。
“哟西,见识了。”胡七轻一嘀咕。
他这回太信严军是个道士了!太信了!可他丫怎么就不是个道士?
“我们走吧,”严军撩起长袍站起来,“该去拜会这楼的主人了。”
云梦随后也站了起来,她和胡七乖乖地跟在严军身后。
他俩相视,心情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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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回廊,走经了两间屋子,严军停了下来。
云梦一看,他们正站在一间有着簇新红漆门的屋子前。这是正南面的正屋,很是宽敞,凑着月光,能看见大门两旁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她心里狐疑,伸手去摸那门,却发现手上纤尘未染。
与刚才的卧室相比,这屋才像是有人住的!
或者说,这屋子,是整座小楼那么多房间中,唯一有人住的。
他们推门进去。
严军打头阵,一挥袖子,屋里忽然生起了晕黄温暖的光。
云梦看去,发现是案上摆放着的一对红烛被点燃了,风一吹,那光影曳动摇晃,很有人间烟火气。
这间屋子比刚才那间更为宽敞,陈设也更精致,桌椅漆油锃亮,屋角窗缝别说蜘蛛丝儿,连半颗灰粒也看不见。
更扎眼的是,红木拔步床上,挂幔撑起,锦绣软被,烟罗铺盖,一应皆有!
云梦远远地看了一眼,不太敢走近,她总觉得,那张漂亮的拔步床上昨晚上才刚睡过人,还沾着人气儿呢!
“这间屋子,是小楼里,唯一有人打理的。”
严军望着床幔,悠声说道。
这个她当然知道,看也看得出。
只是,在这荒弃的小楼里,乍出现这么一间干净漂亮的屋子,怪瘆人的。
难道,这小楼里根本没有什么丫鬟仆妇,管家被家仙的障眼法所骗,才有了那些说法?小楼里真正住着的,只有当年的方小姐,如今的老奶奶一人,这收拾干净的屋子,便是她拖着老迈的身子独自打理的?
这么说,竟也说得通。
云梦正自琢磨,却被胡七一句惊呼吓了一大跳!
“哎哟妈呀窝勒个去!”胡七跳脚,站在拔步床前,十分惊恐地抖着胳膊用手指戳着床上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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