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回到原座,歇了好一会儿,心绪稍宁。
“小梦,太特么恶心了,真恶心!”他仍然惊魂未定:“幸好我脚贱,非要瘸过去看看,妈个叽,把隔夜饭都呕出来!不然你去的话,吐得更厉害,遭这个罪。”
云梦心有感动:“七崽,等回去了,给你补补。”
“别,我怕了小梦,近一个月,就是满汉全席摆我面前,我看一眼就能想到它**的样子,胃里泛酸水,呕……”
云梦深表同情,不停给胡七灌矿泉水。
胡七缓过神来,开始分析:“小梦,你说这个赶尸人,他们怎么那么重口味?吃这种东西!”
“也许,跟尸体打交道久了,壮壮胆子?”云梦胡诌。
“壮胆子?!那也不能吃腐肉啊!也没见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这么折腾自己啊!”胡七大嚎:“见了个鬼!这个客栈,没一处是正常的!”
“不然呢,”云梦道,“要是正常,你老同学能在你下山之前忧心忡忡地托你?八成这里边,有事。”
胡七一凛,眼神都清亮了:“小梦,今晚上,我们不能睡了。”
云梦苦笑:“这个漏风的破屋,满屋子的棺材,你就是求我睡,我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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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刮起了一阵风,打进这间四面漏风的破屋,骨碌碌跟竹筒滚豆子似的。
脚步声踏风而至,越来越近。
胡七和云梦几乎同时看向门外。
月光流洒一地,一个人影融进月色,贴着地面,逐渐靠近。
胡七小声嘀咕:“小梦,你说,来的这个……能是人吗?”
云梦吸了口气,瞪胡七一眼。
这人惯爱制造恐怖气氛。
来的是位翩翩少年佳公子。
倜傥风流,气宇轩昂,温润如玉……云梦的脑中蹦出这几个文绉绉的词,这种形容词确实与时代潮流很不符,但是……确凿符合刚刚踏进门槛的这位少年郎啊!
云梦差点哭了出来。
——这少年郎一袭白衣。
白衣倒没什么,重点不在颜色,而是……这位“佳公子”他一身白衣古装啊!还腰缠玉佩,手持折扇什么的,这模样、这打扮,大半夜走在荒郊野外,来到这赶尸客栈,他能是正常人么?!
他指定连人都不是啊!
云梦凑近胡七:“小乌鸦嘴。”
胡七也是哭丧着脸,默然给自己来了一巴掌:“叫你胡说!”
白衣公子笑吟吟冲他们来,往胡七边上一坐,胡七只觉瘆得慌,往一边挪了挪,傻呵呵笑:“公子来这里,歇脚的?那边,那边空座多。”
胡七指了指里面,心说大哥快走开啊!老子怕!
那白衣公子是个实在人,没打算把胡七往死里吓,他微笑看着云梦,打了个招呼:“小梦,”又向胡七道,“胡七,我们分别才多久,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起先胡七心里觉得瘆,没仔细瞧那古装公子,听他这么一说,便盯过去——
胡七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一下跳过去挂那公子身上,险些亲上了:“哎呀老严!想死我了!你换了身行头,都认不出了!”他喜不自禁:“你在就好,哎哟妈,我告诉你,这间客栈,很不对劲!八成是有古怪,吓死我了!”
严军轻摇折扇,温温笑道:“我正为此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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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老严,这哥们道法高深,不像是凡间人,能将无物生有物,这不,老严折扇一挥,变出了满桌的酒菜。
“边吃边说。”他笑道。
胡七咽了咽口水:“算了,胃里泛酸水,我还没缓过来。”
云梦将酒坛往他跟前一推,道:“那吃点酒吧,一会儿办事,壮壮胆。”
胡七欣允,他对目前的光景很是满意,有酒有菜,公子白衣翩翩,客栈荒郊野外,月色溶溶,竹影摇摇,很有那么些古装电视剧的范儿。
老严倒了满盏酒,敬胡七:“这里是有点问题,我倒好奇,你们是怎么误入这间客栈的?”
“误入?这哪是误入啊……”胡七手有点抖,一瞬便想到了那个名叫沙沙的女孩,看来,那女孩子极有问题,便说:“一个妹子引我们来的。老严,我现在想想,很不对劲啊……这荒郊野外的,魂儿似的冒出个妹子,对精精怪怪的门道半点不怕,还和我们侃侃而谈。末了,给我们指路指到这家停满棺材的客栈……妈呀,老严,她是不是有阴谋?”
老严笑着摇摇头,问:“那个女孩,叫什么?”
“沙沙。”
“沙沙……”他琢磨着这个名字,又说:“她的眼角是不是有一团火焰似的花纹?”
“花不花我倒不知道,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呀!”胡七琢磨着,“不过,凑着月光,我倒是记得她眼角确是红的,当时我和小梦也没在意,想着这大概是她掉进坑里给蹭的吧?”
云梦也道:“确实是红的,像血,当时就以为是受伤了渗血,没怎么细看。”
老严吃了一杯酒,点点头,又问胡七:“那她还留下什么信息吗?”
“哦,我倒是想起来了,”胡七拍了拍脑袋,“那妹子说她住在三途河边,想是附近的村子吧,等天亮了,我们去打听打听,应该就能找到她了。”想到这儿,胡七挺气愤:“我倒要问问她,我们无仇无怨的,我和小梦还救了她,她咋恩将仇报呢?”
听到这里,老严哈哈笑了起来。
“老严,你笑啥,哪里不对么?”
他也不卖关子,问:“胡七,你可知道三途河是什么地方?”
胡七愣了愣,看着云梦,又收回目光,一眼茫然:“不是条村里的河?”
严军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清冽似山中清泉:“三途河,流于忘川之畔,分于生界死界,是冥界的葬头河。那位姑娘,住在三途河边……”
“妈呀!地底下来的!”胡七吓得一摊。
云梦颇觉好笑:“这妹子倒挺有意思,冥府来的,却也不瞒我们,只不明说,欺负我们没文化。”
“小梦,”老严看向云梦,解释道,“那姑娘额上的红色印子,倒不是血痕,如果你们看仔细了,应该能看见那是花绘的形状——冥府的引路花,曼殊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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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来,那妹子是……逃出忘川的……女鬼?”胡七觉得后背阴嗖嗖的。
严军摇扇一扫桌前,满桌狼藉顷刻间消失,他站起来,笑道:“酒足饭饱,我们也该干活了。胡七,她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见见?”
“她?沙沙?”
严军笑得神秘,点头。
严军扇指后厢,正要走去。
云梦一挡:“那几个赶尸人都在里面休息,还是不要惊动他们?”
“小梦,你不要担心,”他眼底笑意盈盈,“我们不去搅扰他们,只去停尸的那间。”
胡七和云梦将信将疑地跟在严军身后。
后厢比前厅隐蔽些,四面墙漏风没有那么严重。里面齐整摆着四口棺材,并门板后面的两口,这一起子“生意”,共是六口棺材。
六口棺材,六个人,倒是不多不少。
胡七咂舌:“从没见过这么多棺材齐齐摆一起,后背汗毛都起来了。”
他们道门,多与亡人棺材打交道,这不见怪。但这么多棺材一齐出现,倒确是很少见的。
严军摇着折扇,忽停下一指:“就这里,胡七,你去开棺看看。”
胡七走近棺材:“里头?”
他还是很信老严话的,毕竟实力摆在那里,这一路来,老严开了无数次外挂。
胡七一边推棺材盖一边叨叨:“见棺发财!见棺发财!”
严军帮了一把,棺材盖很快被推开,掀翻落地的瞬间,严军手起扇提,轻轻一掂,棺材盖便稳稳地落了地,没发出半点声响。
云梦也走了上去。
棺材里,躺着一个身型瘦小的女孩子,看那年纪,不过十几岁,小脸尖尖的,眉眼很端正,右眼额角处,正是一团血红,光线不好时,看着像血,现在被照进的月色映着,仔细看,很明显那一团血红是一朵纹路清晰的花,张扬美艳。
那女孩子,正是沙沙。
与在老林所见的“沙沙”唯一的不同是,棺材里的这个,脸色苍白,嘴唇无半丝血色,很明显,已死去多时了。
“小梦,我们见到的,果然是女鬼。”胡七心有余悸。
是女鬼。忘川之畔三途河边来的女鬼。
严军折扇一掸,地上的棺材盖跟活了似的,自己蹦上来,将棺材严严实实遮盖住了。
沙沙那张苍白的脸也随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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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溶月色下,公子长身玉立,噙笑摇扇,风姿绰然。
“小梦,胡七,你们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他轻声说道。
“睡不着,小梦说了,都是棺材,瘆得慌。”胡七抬头。
“小梦不是会入梦?我那故人,给了小梦入梦之能,就是为了让小梦茕茕行于世间,免遭鬼怪伤害。在梦境深处撕一角,于中安睡,岂不好?”他说得自然。
“什么?”云梦抬头,眸中光色消尽:“你那故人,到底是谁?你又是谁?”
她当然知道是谁给了她这入梦之能。
不能见。更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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