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里面应该有客栈。”胡七指了指前边一截小巷,背包客偶有路过,挑山果的山客步履匆匆,漫是人间烟火气息。
云梦点了点头:“那我们歇歇。”
她的心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可能是胡七在陪,可以让她屏蔽不相关的人。她与白泽素无怨尤,老严更是与他们相处甚悦,这五人队伍中,她独是与一人有隙,不愿接近。
路边经过的几处老宅二楼皆是门庭洞开,里面空洞洞的,早无人居住,攀结的蛛丝在风头下若隐若现,透着一丝说不清的诡异。
云梦心知,这里要是不诡异,他们此番也就不会来了。
她怔怔盯着一座老宅二楼洞开的门缺里,几百年前,这里尚有人居住,不知梁下是少年书生在熬灯苦读,还是闺门淑女细心地做女红……
那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攫住她的眼,她的魂。
“啊……”她失神时,脚踢上了一块石头,差点被绊倒。待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已有一股力量轻轻托了她的手,将她扶住。
“小梦……小心。”
声音有一些沙哑,却极尽温柔。
那是云梦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邱……澜峰,是他的声音,民国二十年至民国二十七年,他就在她的身边。
她的舞池,她的雪茄,她的衣香鬓影。
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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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走么?你们都不出声,毕竟有两个凡人在,不提个醒?”
说话的是白泽。
“怎,怎么了?”胡七感觉气氛不对,一把抱起身边的老严,脚不踮地地挂他身上。
“胡七,胡七兄弟,你有点沉,”老严摇了摇扇,“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有点妖气。”
“有妖气?!”胡七炸毛。
眼前就是农家客栈,院子里摆了几张八仙桌,歇脚的游客三三两两落座。外置楼梯距离院子很近,端菜的服务员小妹走来走去很是方便。
胡七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其他几人诸事不挑,都随他坐下。
“一股骚气……”白泽无奈摇摇头。
“不是妖气么?”胡七嗅了嗅,没感觉啊。
“进了狐狸窝了,骚的够可以。”白泽笑道。
“什么?!狐狸精的窝?”胡七叫起来,才发了两个字节,他意识到自己的不慎,便很快压低声音:“狐狸精……?我们要住的这家客栈,是狐狸精开的黑店?!”
胡七是修道之人,一般的妖气还真躲不过他的鼻子,这会儿他却半点闻不到异味,想来这狐狸精道行高深。
“邱澜峰”倒没说话,细心地将筷子用开水烫好,再分发到其他人手里。只在云梦接过的刹那,他一贯平静的脸上才有了少许波澜。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防云梦一问,他眼里竟有几分欣喜,他道:“几百年前,这里是那姑娘的家。”
“原来是这样啊!”胡七欣喜道:“这下好啦,我们不是没头没绪地帮人!先吃饭,先吃饭……吃饱再说。”
这时的胡七已然忘了……曾经,在某个地方的八仙桌上,他非常非常的没有食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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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菜的妹子轻盈盈地走过来,上了第一道菜。
“姑娘,”白泽道,“你的尾巴藏藏好,露怯了。”
那妹子一愣,几秒之后,“啊”地一声惊叫,泼了菜盘子,惊跳着逃开。
“白泽,收着点,吓了人家妹子。”老严笑道。
胡七哭丧着脸:“还真是狐狸精,这只道行浅,妖气重的很。”
这下好了,进了狐狸精老巢了。
没一会儿,大波浪卷老板娘扭着婀娜的身段摇过来:“哟,碰上砸场子的啦?吓坏我们家孩子!”
这妖娆的女人刚摇到胡七身边,胡七吓得一把抱住老严——后来他才发现那女人不是冲他来的。
“哟,邱少,是你呀!稀客,稀客!”那女人笑成了一朵花,往邱澜峰身旁一挨,“我就说嘛,你哪那么容易死呀!他们都说你死啦,帅府挂起了白幡,阖府举丧啊!我挤过去看热闹,你说你嘛,挂都挂了,府上还是仙气云绕,我们这种异类,挨都挨不上……”
老板娘说得够累,自顾自倒了杯水,她好似忘了她是来给被揪了尾巴的小狐狸精出头的。
胡七挨近老严,压低声音:“……风流债?”
老严一笑:“这我可不敢说。”他顿了一下,又笑道:“怕秋后算账。”
邱澜峰面上仍无波澜,只是伸出手,两指相并,在空气中轻轻地画了个拱门,旋即,他们这一桌上便升起一层流光似的膜,将整桌人都罩在里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老板娘见状咯咯笑了起来:“还是邱少心里有我啊!挺关照我生意,怕我胡叨叨被那些凡人听见混不下去是不?小女子胡娇娇谢过邱少……”
老板娘胡娇娇媚眼乱抛,身子柔弱状似无骨,水蛇似的缠着邱澜峰,但在几乎挨上的刹那,邱澜峰以人眼难察的速度已移行到长凳的另一端。胡娇娇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胡娇娇自讨没趣:“邱少还是和从前一样,冷漠不近人情。该爱的人不爱,不该爱的,没魂儿似的上赶着……”她一笑,继续说道:“邱少,那姑娘到底哪里好,你捧在手心里疼,她搭理你吗?她还要杀你!哦天呢对啊,她要杀你呢!你还宠着、爱着!你这种人……啧啧,你这种人用人间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就是舔狗你知道吗!”
“噗——”胡七一口水喷了出来……
胡娇娇目光往胡七这边扫去,眼梢拐到了云梦,她突然睁大了眼,吓得跟见鬼了似的:“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云……云……”她“云”不出来了,两只眼睛滴溜溜,目光在云梦和邱澜峰之间来回投散。
“云梦。”云梦接了一茬。
“对对对,就是云梦!”胡娇娇吞了口口水:“你怎么活到了现在?!你也不是人?!”
胡七闹不明白了,好奇问道:“这位大姐……”他对上了胡娇娇箭一般的目光,马上改口:“这位……娇娇妹子,你认识小梦?”
“能不认识么,喏,我刚刚说到,我们这位邱少,少年英雄,倜傥风流,在很多年前,不知多少姑娘对他爱慕倾心,可是他却只爱一个云姑娘,云姑娘美是也很美,只是……没长心肝哩!她要杀邱少,凭邱少待她再好,她也不为所动……”胡娇娇画风突变:“舔狗,舔狗嘛!没得治!”
“小梦,云姑娘就是你?!”胡七再傻也能猜到。
“一个插曲,”云梦这时倒不避讳,“我死不了,只能活着,活过太久,做什么事,自己也有些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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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娇娇,你今天话有些多了。”
他压低着声音,音色仍很平静,但却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胡娇娇识相地岔开话题:“哟,邱少今日真是来关照生意,不是来砸场子的?”
“有事相求。”
胡娇娇一愣:“这可不敢当,邱少有什么事就吩咐吧,您那些糟心事啊,老娘才懒得管!”
“数百年前,这里可有一户姓符的人家?”
“符家?是呀!这一处村落是符家的老宅,我有一个朋友,修行之初,还是符家的家仙呢!”
这算是找着门道了,胡七松了口气。
一桌四人都看向邱澜峰。
邱澜峰道:“那姑娘姓符。”
他头上的那支精致木簪忽然动了动,似有所感。
云梦痴痴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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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娇娇这狐狸精倒挺好客,生意也不敞开了做,为着邱澜峰这个说不上是朋友的朋友留了五间顶好的客房,供胡七他们下榻。
云梦前半夜睡得并不好,头枕在绣枕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脑中浮过往事历历,衣香鬓影的民国,暗流汹涌的桐城,还有……邱澜峰,年轻的军阀在晦暗时代潮流中拨云弄雾。
她记得最后一眼看向帅府的样子,眼角的泪缓缓流下,她用指尖轻轻地抹去。手指的那一端,传递而来的竟是难忍的灼烫……
邱……澜峰。
她曾对他说过,这一颗心,今生已给了旁人,她欠他一个来生。
唯等来生。
但她明明知道,她是不老不死的,是没有来生的。
她没有想到,邱澜峰其人,竟是创世之神烛龙的一片分/身,他在她身边。即便身锢铁围山下已逾千年,他仍然想尽办法,来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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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凡人之身,没大心思大半夜的还在狐狸窝里瞎溜达,因此早早蒙头睡去了。
瞎溜达的都是有技傍身的。
白泽、严慎撑手伏在露台木栏杆上,身边那人抱臂站着,月光下拖起一道长长的影子。
老严道:“烛神挺有故事啊!我以为你千年没见小梦,相思甚浓,没想到身锢铁围山炼狱,还能抽分/身出来谈个恋爱,佩服。”
他不恼,走近严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有你求我的时候。”言毕走到一边,反身撑着栏杆,浓郁的月色在他眼中漫起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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