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连胡娇娇一只狐都气不过：“赵小姐，你可是中国人呀！”
“中国人？是啊，我是中国人，”赵馨馨唇角微动，说的话令人生恨，“所以我追随了汪主席的理念，——曲线救国，救我国人于水火啊！”她笑得很苍白：“人活一世，得过且过便好，哪有那么多虚伪的崇高！”
全场静默，有那么几秒钟，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任扬走到赵馨馨面前，一张脸胀鼓得几乎能看见额头暴起的青筋，他面色发白，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他忽然一扬手，狠狠扇在赵馨馨脸上：“我真是看错了你！”
赵馨馨的脸倏忽便通红，她眼神空洞，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胡娇娇适时地加了一把刀：“赵小姐，你思想境界跟云梦姑娘比起来，那可是差了远了！难怪大帅一颗心全扑在云梦姑娘身上，我要是大帅，我也爱云梦啊！”她恨不得说她自己是个妖，还比赵馨馨个人更爱中国的土地呢，但她还有脑子，她是个妖这事儿还是不能随便曝光的：“家国情怀，民族大义，这些，云梦姑娘有，你没有，汉奸国贼，人人可鄙薄，便是再过一百年，大帅心里也不可能有你！”
先时，赵馨馨对旁人的指责毫无反应，这会儿被胡娇娇一通说，反应莫大，梗直了脖子叫喝：“云梦？她如何能与我比？你算什么东西，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神志稍微有些清醒，也觉方才失态，收敛了气焰，转向邱澜峰，仰起头看他：“邱澜峰，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就是入不了你的眼？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爱她！她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这样痴迷？”
邱澜峰没有回她的话，只向任扬道：“往后你在我这边做事吧，可愿意？我可保证，我东六省绝不叛国，诸事绝不妥协于日本人！你所学，应能为国为民发挥。”
任扬有些激动：“谢谢大帅！她……”他指向赵馨馨：“大帅打算怎么处置她？”
“带回去，该审该问，我手下情报处应能用得着，”他道，“你可协查，钓出大鱼，或能于国于民挽回些……”
任扬点头不已，这也实在算是个亡羊补牢的法子了。
赵馨馨静静听着，忽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走到邱澜峰跟前，抬头，一双眼睛里泛起泪光：“邱澜峰……”她一噎，声音竟透着无限凄楚：“大帅……我真的，这么不如云梦么？”她仿佛也未曾想得到答案，只看着他，眼泪顷刻决堤：“大帅，你知不知道……我也为你做了很多？是，我是赵熙的人，赵熙投靠日本人，我也为日本人做事，可是……日本人最恨的就是你呀！你对他们寸土不舍、分毫不让，日本人要你死！这样……他们才可以扶植傀儡，控制东六省……日本人给我的任务是，……杀你！”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眼睛里一片泪雾中升起无限温柔：“可是，我舍不得呀！大帅，我舍不得杀你，我没有听日本人的话……你知道我这样做，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大帅……为什么，你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邱澜峰眼睛里无波无澜，没人看得透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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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发话的老道士突然插进了这个局面：“邱大帅，她对你，是还挺惦记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招惹甘佟凌，一方面是贪图她美色，另一方面嘛，赵馨馨她……她让我解决了甘佟凌，让她远离你，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招，甘佟凌要是跟了我，就不会在你眼前碍事了……”
甘佟凌心里一阵发寒，所以她即便为了麒麟膏委身老道士，最后也不可能与邱澜峰在一起，他们大概吃准了她**之后会愤懑羞惭，主动疏远邱澜峰。
若非邱澜峰及时制止，她可真要万劫不复了。
“嘿，说得好听，”胡娇娇忿忿不平，“这不就是拿了姑娘清白的身子，逼良为娼么，我们春风楼多的是这样的姑娘！被人骗、被人害，丢了身子流落风尘，我倒是乐意她们赎身呢，可她们早死了心，破罐破摔，人啊，一旦越了底线，精气神儿丢了，就越活越堕落……你们这种行为，不比强行掳人卖进窑子的恶霸好多少！”
甘佟凌心底生出一丝感激来，这春风楼的老板娘，倒还有几分仗义。
赵馨馨在沉默良久之后，又开口了：“没错，这事是我指使的！甘佟凌……一个戏子而已，她也肖想你！想用唱戏来吸引你、留住你，她配吗？”
“你胡说，大帅那是……欣赏艺术！”胡娇娇呛声。
赵馨馨没有再说话，倒是云梦放下了茶杯，轻轻叹一声：“大帅，我有些累了……”
邱澜峰很温柔：“那好，我们回去。”
邱澜峰向门口摇了摇手，胡娇娇一下了然，走出门去招呼外面守着的卫兵：“进来吧，大帅有吩咐。”
踢踏的军靴声响起，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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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带走吧，”邱澜峰疲累地摆手，“带走……”
老道士垂死挣扎了下：“哎哎……大帅，我……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呀……邱……大帅！你这可不能不讲理啊！”
邱澜峰没理他，卫兵就已将他拖走。
赵馨馨眼底茫然一片，两行泪从眼眶里缓缓流出，嘴角却弯起了微笑的弧度，她看着邱澜峰，声音里洇着苦涩：“大帅，我想最后再问你一遍，为什么……你那么爱她？你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何德何能？”
她的眼神里带着哀求，那么期待，他给一个答案。
云梦看向他，心里有些不落忍，这女子，虽有可恨的一面，但问其可怜之处，也甚是悲凉。她甚至希望邱澜峰就告诉她吧，哪怕随便寻个借口，亦或说，云梦也不过是个过客，没那么重要，高兴时爱一爱，与拓土开疆、家国天下比，随时可放，实在太微不足道。
他忽然也看向云梦，那么巧。两两对视的瞬间，云梦还是错开了目光。
他回头，看着赵馨馨，语气放柔了：“她救过我的命。”
云梦一怔，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在她所能记起的回忆中，不曾有过任何画面，她何时……救过邱澜峰的命？
赵馨馨点点头，似乎有点满意，但很快又说：“只是救过你的命，你就永远记得她？心里只装下她一个人？”她顿了顿，似在自言自语：“我也可以救你的命！我可以豁出一切来救你……”
说着，眼泪又从她眼眶里流下，她便不再言声。
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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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澜峰利落地处理了后续事宜，让陈林安置甘佟凌休养，派了大帅府的私人医生去看诊；再安排任扬入大帅府接管部分工作，查问赵馨馨；至于赵熙那儿，也有专人负责对接套话，既然投靠了日本人，那就不必手下留情了；老道士也收押，麒麟膏扣下……
胡娇娇对邱澜峰的表现很满意，深赞他没有入女人的套：“大帅啊，你定力够的，我那春风楼，不知来过多少达官贵人，个个色眯眯，像你这样，漂亮姑娘主动投怀送抱都拒之千里的，实在难得！偶尔碰到一个两个，那也是不行的……咳咳，我不是说你啊大帅……”
邱澜峰觉得头很痛……很痛。
胡娇娇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云梦和邱澜峰两人，邱澜峰主动伸手去扶云梦：“小梦，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云梦接了他的手，问道：“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他想了一下，微笑：“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但他却永远不会忘。
久到……天地初开未久，她不曾为人，那时云梦泽，尚不叫云梦泽，只是一无名大湖。他为创世之神，厚积能量逐凶兽、驱妖异，一日受重伤，落于云梦泽之畔，亲见了山林水泽之神自湖中冉冉而升。那是众神归位的初始，水泽之神，诞生了。
女神走近他，蹲下凝望他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双湖水凝成的眼睛，簇新的，晶亮的，他感觉神的灵魂都被吸进去了。他的灵魂。
新生的女神救了他，悉心照料，用心养治，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神的心，亦非冰冷坚硬。他的心，跳得那么快。
他为这湖，起名“云梦泽”。天空为镜，照之以云，神动心了，千百年孤寂的灵魂，在镜湖边做了一场大梦，云开云合，云起云落，软得像心底不曾为人触碰的温柔。
女神说，这湖名为“云梦泽”，那我就叫云梦吧。
她的前世是神，名为云梦。
后来的人生，是错位的轮回。人间走一遭，投生为楚国芈家的公主，她不记得他了。
后来，她叫芈若。
他不让她老，不让她死，永永远远顶着最初的容貌、记忆，不入轮回。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他。
想起，那段在云梦泽之畔，属于神的回忆。
神曾动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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