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澜峰轻咳了一声,胡娇娇很识相地停止了滔滔不绝。
“你是赵熙的人,当日在街上刺杀小梦的那个学生,也是赵熙的人,”邱澜峰两指轻轻搓磨着,仿佛在赏玩着什么,“所以,你们一人行刺,一人施救,都是预谋好的?”
“不不不,”老道士摇头不已,一双手拼命摆,不是他的锅他才不接,“那个任扬,确实是赵大帅的人,但是他要杀那个……谁,与我无关!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赵大帅估计也不知道,他要知道得气死!如果有机会能接近你,不杀你却杀你身边的女人,这不脑子有病么?赵大帅常说,女人如衣服,一件坏了再换一件嘛!杀你的女人,对你也无甚损害,赵大帅一定会骂,难不成他还费力给你换件衣服,让你逍遥?”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像赵熙的语气。邱澜峰不疑。任扬为何要杀小梦,这他也是知道的,任扬承认原本是要杀他的,后来稀里糊涂的,想到了杀小梦或许能让邱澜峰身边空出位子来,这样馨馨就能高兴。
邱澜峰曾与他说过,这不是他的错。他也问过任扬,有没有听说过麒麟膏,任扬一脸茫然。麒麟膏能驭人心志,役使人做出违背本心的事,很显然,任扬被人用了麒麟膏控制。
“那赵馨馨呢?你既认识任扬,也该认识她。”
乍听邱澜峰提到“赵馨馨”这个名字,老道唬了一跳,他打着马虎眼:“麒麟膏本来是可以救人的,我也……我也成人之美嘛!这个甘佟凌对邱大帅你,那可是一片真心,我想既然这样,就成全她嘛!邱大帅你也得了美人……我也……我也……嗐,我就是猪油蒙了心,我贪图甘佟凌的美色,我不该!我不该!”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溜到门口:“邱大帅,事情就是这样,我……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邱澜峰倒淡然,见他要开溜,也没有出声阻拦。老道尽以为自己这回能走得了了,索性放开了跑,门一开,半截身子探了出去。
也就探出了半截身子,他一顿,整个人如浮在空中,再没有动一步。没一会儿,又恹恹地缩回了脚——他的目光被硬生生地吓了回来,门外不知何时已列队站开十几号人,个个身着军装,踩军靴,面黑似门神。
今天可完了,什么都得交待在这儿,他一哆嗦,只觉眼前发黑。
邱澜峰仍淡定地呷一口茶。
胡娇娇的声音适时响起:“老道士!外头都是邱少的人,你别打量跑!跑也跑不出辉州城呀!还不如将事情都交待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那些事啊,邱少早猜着了七八分,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老道眼珠一转,心思活络,不就那些事嘛!他藏掖着是为了保谁?人家也不领他情呀!还不如都告诉了邱澜峰去,也算立个投名状,将来有些什么,邱澜峰总得罩一把吧?
这么想着,便似下定决心般直捣头:“行了行了!我说我说,我知道的就那么多,赵馨馨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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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馨馨是个女学生,这你们都知道吧?就是那个任扬!任扬的同学还是师妹来着?总之是个文化人,这年头,女人能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嗐,要我说,就女人多事,读书读坏了!往什么国家啊救亡啊打鬼子啊这些事里瞎掺和,赵大帅也是信了这个女人的邪,一些机密,连我都听不着,都跟她商量!”
“但是人嘛,总会好奇,我明察暗探,大概知道了赵馨馨在忙活些什么,她被赵大帅派来杀你,那你知道,赵大帅和你,死对头嘛!”
……
云梦抬起了头,兀自出神。原来是这样,她先前只知道女学生赵馨馨刺杀过邱澜峰,她只当赵馨馨和自己一样,受进步学生所感,刺杀军阀,救亡图存,原来她是军阀赵熙的人,那杀邱澜峰,便是两个军阀抢地盘,仍是内斗,动机摆不上台面。
看来这赵馨馨,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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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邱澜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云梦,似在解释:“一年前,她杀我失败,在我那里住过一阵子,后来不告而别。她的身份……”他意有所指,仿佛背后还藏着更深的秘密:“不止是赵熙的人这一层关系,我追踪过,但人如泥牛入海,一直杳无音讯。直到一年后的最近,胡娇娇给了我确实的消息,人已经找到,我把她安置在府上,因为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盘查……”
云梦见他解释得这么小心翼翼,故意打趣他:“哦?大帅与她,不曾有过难忘的过去?”
他笑了,微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道:“不曾,街头的小报总是瞎写,坊间的流言也爱编排,我与她,真没什么。”
他心说,此行是因你而来,怎么会与别的女人有什么。
上千年了,也不曾有过什么。
胡娇娇又是很适时地凑进来:“这我可以作证!我还说了大帅,把赵馨馨安排在大帅府住,不是惹人遐想嘛,大帅说,无妨,他本就没那个心,不怕人说。”
云梦撇过脸去,不知为何,感到很心安。
甘佟凌在一旁听了半晌,人渐渐清醒过来,但是心底却升起一股悲凉,她是多么羡慕云梦,邱澜峰对她一心一意。而她呢,想得邱澜峰青眼,还需要用什么麒麟膏,差点赔进了自己。
正自想着,忽听半截人高的青瓷花瓶旁边响起了“吱呀”一声,她一看,那边竟还有扇门,这是套房里还藏了间房,里中外共三间房啊。那扇门被打开后,有个长发纤腰的女子倚门站着,抿了抿唇,道:“大帅不必再问,我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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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馨馨一身碎花旗袍,款款而出,身后跟着任扬。
“都听到了?”邱澜峰语气仍然很平静。
“都听到了,”她停下了脚步,“大帅,我……”
她看着邱澜峰,脸上泛起淡淡的哀愁。
邱澜峰示意胡娇娇搬了椅子来,胡娇娇照做,安置赵馨馨坐下。
她便坐在那里,身形颀长,脸色很苍白,如一株带露的百合。
“你怎么说?”邱澜峰放下了茶杯,用手拈起一颗花生,搓磨着外壳,看似漫不经心。
“我的事,”赵馨馨怔了一会儿,才道,“大帅知道多少?”
“知道你对任扬用了麒麟膏,迷惑控制他杀人,你要杀的不是我,”他顿了一下,“是小梦。”
这话一出,给了大家不小的震撼。连云梦手中的茶杯都往下沉了沉。
她也在认真听。
在座众人,最震惊激动的当属任扬,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馨馨:“馨馨,你……你竟……”
“是啊,任扬,”她承认得很干脆,“我是利用了你,我想杀她——”她站了起来,身子飘飘摇摇,如百合迎风舞,她看向云梦,眼睛空洞得看不出情绪:“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邱澜峰心里只有她!她是有一张好看的脸——其他呢?未见出挑之处!我哪点及不上她?我,赵馨馨,燕京大学出身,会英、法、日三国外语!接受过最新、最好的教育!况且,我认识邱澜峰远比她先啊!”
邱澜峰眸色沉郁,脸上不快,欲站出说话,却见方才到现在一直不动声色的云梦站了起来——
“是啊,你那么优秀,国家危亡、民族罹难、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当今,你有机会接受最好的教育,”她目光中透出一丝讥讽,声音也变得更沉、更冷,“可是你却选择做汉奸!”
这话一出,无疑是往房间里扔了一枚炸弹,任扬、邱澜峰,甚至甘佟凌和陈林都齐齐看向云梦,赵馨馨更是张皇吃惊,——她反倒平静,转过身去向邱澜峰微微点头示意:“不好意思啊大帅,第六感让我不得不去查探一些事,你那儿情报太多,得大帅厚爱,你手下尉官对我都不设防,我想打探些什么,太容易了。”
邱澜峰眯着眼睛微笑,露出欣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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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馨……你,你……做了什么?”任扬手足无措,他知道从赵馨馨那儿似乎无法得到确实的答案,便转向邱澜峰:“邱……大帅,这……这可是真的?”
他是进步学生,爱国青年,即便报国报错了路子,无限憾恨,内心仍是忠忱热血的,平生最恨汉奸国贼,如何能忍自己身边亲密的“战友”卖国呢?
邱澜峰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答复了他:
“赵熙投靠了日本人。”
赵熙投靠了日本人,所以赵熙所信任的赵馨馨亦背弃了自己的理想、家国,帮助赵熙出谋划策,为虎作伥。
任扬心头一阵刺痛,险些挨不住。
赵馨馨方才还咬唇低头,不知所思,此一刻,忽地扬起头,笑道:“没错,我是投靠了日本人,那又怎样?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家国天下,有那么重要吗?等战争结束,一切复归平静,大家还是一样过日子,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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