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冠冕堂皇的理由?”白泽气极反笑,“麒麟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头兽,是畜生?”
陈璎珞没敢正视白泽的眼睛,她的“害怕”不是因为悔悟,而是因为恐惧。她知道现下是什么处境,在她眼里,柳仙是十分强大的,对方无一是其对手,但对方毕竟人众,她们两人想全身而退未必那么容易。最令人恼恨的是,麒麟膏未成,麒麟却跑了,本想捉白泽,以白泽之身为药引,制药以替补麒麟膏,这下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璎珞一咬牙,索性道:“是又如何?什么翩翩少年佳公子,他幻化出这模样来诓骗我,妄想我放下满好的姻缘,和他在一起?”
“哎你这姑娘!你话不能这么说啊!”胡七忍不住了,“神在人间本身就是有自己的具象,人麒麟人像化的时候就长这个样,你看上他风度翩翩的模样,两人两情相悦嘛!你要是不喜欢他,拒绝他就好了嘛!”
“我代麒麟问一句,”白泽道,“事发至今,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他已很是克制,心中为麒麟不值。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陈璎珞扬头,“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自上第一次剥刑,我俩便成仇雠,此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的后悔和同情只会置我于死地!他一旦逃脱,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陈璎珞对双方实力并没清醒的认识,她以为陈家的家仙法力无边,什么都能做到,事及此,她已经不想再多言了,便向蛇妖道:“柳仙,我们回去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胡七才察觉,眼前心如蛇蝎的女人在此一刻竟有些傻白甜,他忍不住道:“还回去?你们回得去吗?你问问那条大蟒蛇,她打得过烛神一根小指头吗???不说烛神,单白泽一个人,大蟒蛇不耍阴招,单挑能稳胜吗???”
胡七说话虽不着调,但他的话中简单扼要地将双方实力摆开粗暴对比,让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的陈璎珞如醍醐灌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蛇妖,见家仙未置可否,便知胡七之言竟是真的。
“胜负对我而言有什么要紧,胜,我也得不到烛神的心,败,也就不过如此了。”蛇妖低语,似自喃喃,“听凭烛神处置……”
陈璎珞急了,轻轻扯她衣角:“柳仙,您可不要糊涂呀!你施个法,我们先走,待回了家,一切就还有转机!”
“转机?”蛇妖心不在焉。
“是啊!还有转机的!”陈璎珞拽着蛇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想啊,制作麒麟膏还有机会的!等我们回去,只要我们脱了身,我们可以重金聘请很多法师,大家合力,再……再抓麒麟!只要制成了麒麟膏,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男人的心,而我,嫁进侯门,嫁进皇家,都有机会!柳仙,我、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得到了泼天的富贵,我一定花重金为你塑金身、修庙宇供奉,一定对你恭、恭恭敬敬……”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音量不自觉的越来越大,“柳仙,我、我真的不能让麒麟逃……逃脱……他……我、我背叛了他,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我害怕,柳仙,你……救救我……”她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救救我……”
“你错了。”是楚泽的声音。
神站在那里,沉静而落拓。
陈璎珞停止了颤声,不自觉地为这声音吸引。
“麒麟之心,你还是没能明白。困住麒麟的,不是柳仙的法力,而是他自己,自己的执念。”他一叹,“你以为,是小珏救了他吗?”
他的眼神轻轻落向小珏,向她点了点头。
小珏会意,缓步走上来,眼中含着视死如归的坚忍,她说了同样一句话:“小姐,你错了,是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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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陈璎珞声线苍白,唇角却仍是勾起不屑的讥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
小珏并不恼,她已经习惯了陈璎珞趾高气昂的语气,她沉静道:“小姐,你以为麒麟伤重困于囹圄永生难逃吗?他不是!麒麟的修复能力极强,他被削鳞剥皮,受尽折磨,一开始没防备,委实被困住了,后来,在修复一层层被剥烂的皮的同时,他的法力也在渐渐修复。只是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真正伤重的是我,我快死掉啦,麒麟看不过去,这才救了我,带我逃出来。不然……他还不会走,他还会留在那里!”
“你胡说,”陈璎珞委实觉得好笑,“他能跑会不跑?!我原对你也算好,是你背叛了我,打着主意总是劝我放走他,柳仙怕你误事,这才押了你,给你点教训受。”她佝偻着身体,有些站不稳,却仍抬着头看小珏,“你记恨我,是不是?就是你放走了他!他伤成这个样子——剥皮啊!被活生生地剥皮!惨叫声真的像鬼嚎……鬼嚎!他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有法力?还带你跑?你当我三岁小孩儿来诓,是不是?”
陈璎珞愈说愈激动,声音愈发嘶哑,说到“剥皮”的时候,颤声里透着恐惧,她想起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清隽温和,也曾与她浓情蜜意过,却被她亲手送上了绝路。
她告诉自己,这条路一走,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怎么回头?麒麟一旦缓过来,可能放过她吗?她怕,很怕。伤他一次是伤,伤他百次也是伤,中途心软,那不就功亏一篑了吗?一旦炼出麒麟膏,她陈璎珞从此便前途大好、扶摇直上!
身是人间人,焉能不动心?
“小姐,那是因为……他在等你啊!”小珏嘶声哭道:“他忍受剥皮削鳞之痛,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去救他!他不信是自己深爱的女子要置自己于死地,即便是,他也希望你能反悔,你会心软,你悄悄地放了他!所以他才没走!小姐,他在等你啊!”
陈璎珞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珏,迟迟没有出声,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她伸出五指,凑近眼睛,想要分辨清楚手掌的轮廓,可是掌心里像晕开了一团墨,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看向那个人,那个被柳仙称为“烛神”的人,她知道那人会给她答案。
那人站在泪雾下融成一片的光影里,仍然落拓如神。
她几乎是跌撞着爬过去,差点跌在他脚边,抬起头时,一双眼睛被泪水沁得晶亮,伸出的手虚抓了一把空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楚泽道:“麒麟早就恢复了一半的法力,虽不能毁天灭地,对付一个柳仙,却是绰绰有余,人间的术法,根本困不了他。凭他自己,他早就可以脱身,”他停了下来,深看着她,“陈姑娘,他是为了你,他在一遍又一遍剥皮削鳞的折磨中痛苦惨叫,他一遍又一遍地忍受,期待你能心软,你能有一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私放了他。但是你没有,”他的语气里透着遗憾,“你一次也没有。”
陈璎珞呆愣着,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喃喃重复着:“一次也没有……我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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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故事,云梦感觉悲凉,叹了一声,默默低下了头。
平时叽叽喳喳的胡七这时也沉默不语,他看了一眼白泽,见白泽站在那里,形影空落,说不出的凄凉。
白泽沉默地站着,肩膀些微地颤抖,他的目中隐忍着泪,他走到陈璎珞面前,细细地看她,就这么盯着,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毒?”
他掐着声,声音听起来低沉喑哑。
陈璎珞心虚地低着头。
“你想得到人间富贵,地位荣华,这本无错,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为了地位、富贵,却行如此残忍之事?何况那是麒麟!他在人间化身为人,与你相恋,也曾对你温情过吧?你竟下得了这个手?!”
白泽缓缓举起手,“今日,我便以神的名义,代替麒麟讨回这些年你欠他的,诅咒你——祥瑞不至,你所在意的荣华富贵全部都会失去,永生活在无尽的懊恼和悔恨里!”他的手轻轻从陈璎珞的眼前拂过,“本该取你性命,留你一命,算是承麒麟的情,毕竟,他对你,曾经是真心的。”
“这哪够啊这?”胡七挺激动,“这个心狠手毒的陈姑娘,你给我听着,你——你们陈家,伙同蛇妖对麒麟做的,那是扒皮削鳞啊!不给你们扒掉半层皮,你们怎么懂自己心有多毒?!”
陈璎珞一颤,把头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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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璎珞捂着脸,泪水从指间流下,浸湿了整个手掌,她想起了曾经的日子,那少年玉树临风,很是温和,在她面前,眉间总是溢着笑。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那么美好的日子,他总是喊她“璎珞”、“璎珞”,声音清脆如流泉,麒麟……他应该是天上人间也难数的佳公子吧。
可是他毁在了自己手里。
那一段时间,凡施“剥刑”,她日日听着兽的哀嚎,心中有不忍,却始终没有“不忍”到让她尝试放弃、反抗整个陈家的计划,她以为麒麟困兽难逃,却没想到他早就恢复了法力,逃脱囚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是他自己愿意留下来的,他在等着他的“璎珞”回心转意,心疼他,放他走。
可是她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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