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没证据的话可别乱说啊。”
“是吗?那就当我是误会了。白上将有什么指教吗?”
“没,”苏越吊儿郎当地挑眉,“不是你说想见你的话可以到哨塔上吹哨么?”
“嗯,我是说过,”柏冷低眉浅笑,“只要你不怕有人误会,一天找我八百回都行。”
“我可没病……”
“呵呵。这里风沙大,夜里气温低,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喂,等等!”
“还有事?”
“告诉我呗,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关灯睡觉啊?”苏越觉得他们有挺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犯了错才被派来这里,比如都喜欢晚睡,都不喜欢关灯……
谁知柏冷却说:“不,纯粹是对你保持警惕。”
“……”
去你的!
-
苏越从没想过,驻守无界区的时光会是他一生中最平静的岁月。
柏冷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然而愈是如此,这里的生活便愈让他感到不真实。
从那些帝国士兵的口中,柏冷杀伐果决,冷血无情,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联邦执政官,而苏越所认识的柏冷,却温柔优雅,令人心安。
这或许是立场赋予士兵们的偏见,又或许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
在他和帝国士兵的眼里,柏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两个月后是他的生日,他收到了第一份来自柏冷的礼物。
“这是什么?冰雕玫瑰?”
“这里的温度永远低于零下八度,只要你还在这里,玫瑰就永远不会凋零。”
“切。你咒我永远被发配在这儿呢?就算送礼物,也该送个方便携带的吧,等我离开无界区,这玩意儿不是就要化了?执政官,您的心意就只局限于这片区域吗?地点限定,嗯?”
“如果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会是敌人,那么冰雕融化,不是正好断绝多余的念头吗。”
苏越身体僵住,有股冷意沿着脊椎钻上头顶,让他一瞬间不愿去思考以后。
无法被带离无界区的爱情。
仿佛某种不详的征兆,提醒着他彼此的身份和立场。
“白焕,许个愿望吧。”
“我想要……”
——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苏越蓦然间惊醒,掌心一片彻骨的冰凉。
“许的什么愿望?”柏冷问。
“祝愿你执岗时风沙不会太大。感动吗?”
“哦,就这吗?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们永远不做敌人。”
“我草……”被猜中了心思,苏越想骂人。
“白焕,脏话不适合你。”柏冷皱眉。
“你……怎么猜到的?”
“你相信缘分和命运吗?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会有相同的心愿。”
“柏冷……?”
“别想多。至少今夜是个好梦。”
-
半年的休战期很快走到了尽头。
苏越心知肚明,他和柏冷能像这样心平气和聊天的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时收到来自军部的简讯,知道帝国和联邦一个月内已经发生过十多起大小冲突,打破表面的和平只是迟早的事。
而他和柏冷,也将不再是朋友。
这天晚上,苏越坐在哨塔上睡不着觉,难得朝对面的平顶屋吹了一次哨。
柏冷也没睡,披了军服就来见他。
两个人站在哨塔的两侧,彼此心知肚明即将要发生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苏越问完就觉得自己挺傻的,这种重要的机密,对方能提前告诉他吗?
“等军部的通知。”
“哦。”
“你呢?”
“和你一样。”
“嗯,”柏冷点点头,难得没有跟他闲聊,“天气冷,早点回去吧。”
苏越望着他的身影,突然唤住他:“柏冷。”
柏冷停下身。
苏越的嗓子有些沙哑:“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或许会。”
苏越不由苦笑:“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可以选择降生的地点,我真希望降生于一个的和平时代,做一名普通的军校生,也许会偏科,也许考试不及格,但至少生活会比在……”
声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气氛变得微妙,柏冷沉默了许久,问他:“白焕,你是怎么当上帝国将军的?”
“我?立了一等功。那次我可受了不轻的伤呢……”
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在苏越的梦境里却分外清晰,仿佛也是他的记忆。
柏冷若有所思。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帝国的将军也会有这么理想化的想法。比起帝国的其他将领,你似乎更像一个……”
“天真的浪漫主义者?还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嗯?”
“我的长官也说过这样的话。”
“长官?”柏冷失笑,随即又玩味地调侃他,“该不会是情人吧?”
“去你的,”苏越皱眉,“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头脑都转不过来了,什么情人啊?”
“呵呵,是我多虑了。”柏冷难得感慨,“有时候我真希望,那天在无垠废墟,我们没有被困在一起。”
如此,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这片荒芜星域被命名为无界区,本没有边界,是战争划分了清晰的界限。
他知道,在他穿越无垠废墟,越过国界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越界了。
“柏冷……”苏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滚了滚喉结,问道:“那你呢?”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带任何记忆地降生,有太多的未知数,结果未必如我此刻所想,”柏冷声音一顿,侧过头看他,“不过,我依旧会期待与你的重逢。”
苏越一怔,白皙的脸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柏冷勾唇浅笑:“相信你的直觉。我的心意没有那么难以揣测。”
“……柏冷,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挺像流氓的?”
“没有,你是第一个。毕竟这种话我也只对你说过。”
“那现在有了。”
柏冷笑笑,没有再说下去,看了眼时间,同他告别。
“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苏越远远望着柏冷离开的背影,未曾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见。
-
帝国与联邦开战,来得无比突然。
柏冷离开的第二天,苏越才知道联邦一星期前就开始紧急召回外派的将领,并早已派遣了精锐部队驻于无界区附近的星球,方便随时接替柏冷的工作。
而就在三天后,苏越也接到了军部派给他的任务。
“潜入首都星,接近柏冷,解救被俘虏的人质。”
“你不觉得这个安排很荒谬吗?难道你觉得柏冷会信任一个帝国的将军?”
“那么如果你不再是帝国将军呢?”
“你说什么……”
“白焕,你该不会以为军部把你安排在无界区半年,是为了让你休假吧?这半年来发生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可没有让你去硬碰硬的,等时机一到,自然会有人跟你里应外合。”
苏越的心猝然一沉。
他意识到军部想让他做什么了。
手指无意识间收紧,没入掌心的指尖在血肉里留下一片印记。
“你是要我去……”
“呵呵,可别辜负了军部对你的栽培啊。”
通讯切断的刹那,苏越低下头,看见桌上摆放着的冰雕玫瑰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那是柏冷走后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是送给他的礼物。
唇边绽开一抹苦笑:“如果我不想它融化,我该把它留在这里,对吗?”
如此,它便永远真诚美好,永远热烈。
风沙弥漫的荒原只有萧萧风声,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柏冷送他冰雕玫瑰的含义。
可是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一个妥善保存它,将它带离这里的选择。
他想要,珍藏它。
……
……
3024年3月,白焕上将因在一场秘密任务中严重失职,被剥夺军衔,驱逐出军部。
-
4月初,帝星已经入春,联邦的首都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庄严肃穆的尖顶建筑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矗立不倒,沉默地凝望着每一个意图打破这平静的人。
冷风猎猎,门口的枯树抖落一地的雪花。
按响门铃的刹那,有风灌进领口,让苏越打了个寒颤。
“咔嚓”一声,门被人推开。
“请问找谁?”管家警惕地打量起他来。
“执政官在吗?我和他约好今天要见面的。”
“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对苏越来说却异常漫长。
他知道他的心动摇了。或许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帝**人,违背本能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熟悉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注视着那扇门内的光景,直到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下。
柏冷难得没有穿军服,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他肩膀宽阔,身姿挺拔。
苏越有些恍惚。
时隔半个月没见,他对他感到了一丝陌生,可那半年的相处却栩栩如生,像文火一样在他内心烧灼着。
“……是你。”看见他的刹那,柏冷的声音里似有惊喜,眼神却分外复杂,藏着令人无法参透的情绪。
“我是来见你的。”
身为帝国将军被剥夺军衔,这不是小事,他相信柏冷知道这件事。
“见我?”
苏越摊开掌心。
一朵被带离无界区,依旧保存完好的冰雕玫瑰。
“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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