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是的,昨日府内确实有刺客。”桓纵安排好巡逻搜查后,回到自己的官署喝了口水,“宗副将,你们军里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歇息一天,明日继续在校场练习,不得有失。”

宗忱松了口气,紧赶慢赶,这几天可谓是昼夜颠倒、点灯熬油,还好都做完了,“那府君,刺客抓没抓住?”

桓纵若有所思,“没有,不过估计也跑不了多远,最近城中会搜查,主动检举者有赏。”说罢,桓纵解下臂缚,用牙一咬,被血淋透的绷带一圈一圈自胳膊上去了下来,惊得钟离音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钟离音不知道宗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嘛,那得赶紧抓住才是。”

桓纵很快又换好绷带,看了宗忱一眼。

宗忱眼神飘忽,很奇怪。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说最近很忙,等闲下来一定要去酒肆大吃一顿?不应该啊。”桓纵道,“难不成觉得还不够,想要多干些活儿?”

“没有没有!”宗忱嘿嘿一笑,内心实则无比慌乱,“我不打扰,我走了哈,对了哥今天中午我要补觉,你就不用来啦,走啦!”

“哎,这孩子。”桓纵笑着摇了摇头,整间屋子就只剩下钟离音和他,“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来问问刺客的事儿。”钟离音挠了挠头,无他,实在是太想知道那个刺客到底是不是楚天慵。

他回想起来,楚天慵确实行踪诡异,两人虽说是一起来寻阳,不过路上此人经常不知去哪儿,每日动身倒是能看见,几次钟离音起夜,去看楚天慵的屋子,经常点着灯但是没有人。

陆预给他的命令,是监视桓纵,发现有异常就汇报给楚天慵,因此钟离音一直以为,楚天慵只是一个传讯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钟离音负责和桓纵交涉吸引注意力,另一方面,楚天慵趁人不备,直接杀之?

陆预会做出这种登不得台面的事儿嘛?名士啊,太傅您可是名士!

嘛,无毒不丈夫,难说,反正拉皮条的事儿也干。

想到这里,钟离音心头一阵恶寒,陆预还真是不择手段——先是不拘一格让他当幕僚,又是不拘一格让他进宫侍主,能达到目的,管手段如何呢。

“哦,刺客啊,没什么大事。”桓纵经历过战场厮杀,自然不把一个刺客放心上,“我们重伤了他,估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放心吧。最近我也加强护卫,保证你们的安全。”

钟离音苦笑,我何止是安全啊,我跟刺客一伙啊。

“你为何,笑得那么勉强?”桓纵皱眉,“怎么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就搬来官署好了,相对安全一些。”

“不不不。”钟离音马上想起一个搪塞的理由,“我只是看见府君受伤还要坐班,身上的苦只能自己忍,不能被人知道,心里应该更苦涩吧?”

桓纵:“?”

吃错药了么这是。

“就一个小伤口而已。”桓纵扶额。

钟离音为了让桓纵恶心自己反而排除掉自己和刺客的联系,马上捧着桓纵新包上绷带的胳膊,泫然欲泣。

“天啊,府君,你看你手上的老茧,一定很辛苦吧!啧啧,这么深的伤口……”钟离音手上马上出现了自绷带渗出来的血,指尖微红,“府君如此心怀万民,负重前行,作为府君手底下的人,倍感荣幸,我们何德何能,有您这样身膺重任又不喊累、和下属同甘共苦一起加班的府君!”

桓纵:“……”

“若是人人都像府君这般,九州光复就在此时!”钟离音声情并茂,最后一句直接拔高了高度,心想这马屁拍得可真响,伸手不打笑脸人,桓纵应该能看出来他就这么点儿能耐,不足挂齿。

孰料桓纵默然少顷。

“行了,我知道了,你今日的册子交给长史看一下,没有错误的话,还有最后几本,今天一并看完,就算是彻底了了。”桓纵避开钟离音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好,感谢府君,府君多休息啊,千万别累着了。我嘛,比较鼠目寸光,没那么多宏伟壮志,只担心府君累不累!”说完之后,钟离音自己都要吐出来了。

好像一个人一大早吃了一整锅油腻无比的菜,一整套组合功后,不知道桓纵作何感想,反正钟离音快吐了。

好在,很多上司就爱听这样的话。

他一个两姓家奴,吃两碗饭,不得两边讨好?钟离音转身离开官署,忽然回到院子的光明之中,被迫面对现实,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楚天慵,到底去哪儿了?那人说“没事不要找我”,是否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难道陆预这么做,连钟离音也防着?那钟离音在这局里,到底算什么?

他置身于一片谜团里,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账册还没看完,桓纵今晚就要验收了。

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钟离音骤然回来,他无比笃定,至少目前看来,他不想让桓纵出事,作为桓家军之主,桓氏不可有异变,江州不可乱,否则匪患和变故接踵而至,整个边境都会因此连累。

即便是棋子,也会有自己的心思。

“府君!”钟离音大喊,桓纵正在擦刀,抬眼看他。

桓纵应该讨厌他吧?溜须拍马,又成分不明。

但是有些话,总该说出口,钟离音不想帮陆预,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想帮陆预办事,就不会拒绝进宫。

“万事小心。”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花光了钟离音的所有力气。

桓纵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哦。”

钟离音走后,殷植自帷幄后走来,“府君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看着,反正,陶氏也是我们的人。”

桓家泽被万民,在民间也有眼线,殷植担忧钟离音真的做什么,因此从一开始就设计出“陶大娘家里赁费不高”的局,钟离音没多想就跳了进去。

人在困境中,总会目光狭窄。

桓纵揉眼,一晚上排查和巡视,他也没睡觉,生怕府衙班子出什么问题,至于今早神采奕奕,也都是强撑出来的,钟离音一走后,他便因高强度担忧和操劳,坐了下去,双手撑着额头。

“阿纵……”殷植拍着桓纵的肩膀,他原本辅佐桓厥,因为桓厥溘然长逝后改侍桓纵,并以桓厥临终的北伐遗言作为毕生心念,桓纵亦是如此。

“殷叔,我都知道。我是主将,应该有威严,御下有方,以前赤心会跟我下河抓螃蟹,我们一起把螃蟹放在盆子里,看它们绕着盆沿跑,还把荷叶钻一个洞盖在头上,拿芭蕉叶遮阳,那种日子,总觉得没有很久,历历在目,可现在我能感受到,赤心并不想跟我多说话,也不愿意在我那儿过夜。”

或许宗忱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桓纵比较敏感,主要前后落差过大,总让他不太适应成长之后的变化。殷植劝道:“赤心也许没那么想呢?只是长大后,要有距离了。等丧期一过,你也该收拾收拾成家立业,说不定有了家,就能收心。”

“也许吧。”桓纵无奈一笑。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太担心。”殷植起身,“这个钟离音,我会替你处理掉。”

“为何?”

“此人反复无常,恐不简单。”殷植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

宗忱心事重重,刚回家就听到隔壁开始嚎叫。

推门一看,楚天慵狠厉地看着他:“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呵,我要是真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还能醒过来?”宗忱好整以暇,“况且话说回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干什么?为何闯进我的宅子?一地的血迹,让人清理好半天呢。”

还好仆人昨日回家探亲了,不然没法交代,这人果然是个会逃命的,刚好逃来他家。

楚天慵强忍着“五马分尸”的耻辱,手脚因为一夜的捆缚已经发肿变红,此时只能在床上撑大字,别的动作根本做不了,“好,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你,你先松开我。”

“我不。”宗忱打了个哈欠,“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那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没死,你要是死了,我直接报官处理,虽然我就是官。”宗忱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和和气气的,却在大是大非上绝不退让,“你要是那口气没提起来,今日墓碑我都能给你立好。”

楚天慵:“……”

“所以,我看你表现决定给你松几根绳子。”宗忱走到床边,看着紧绷的四根麻绳,“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是拿钱办事的刺客,被仇家追杀至此。”

果然是刺客!

“杀谁,被谁追杀,仇家是谁?”宗忱缓缓走近,拖了个软凳坐下,好整以暇。

一时间楚天慵编不出来那么多,只能四仰八叉躺着,“拿钱办事,不能说出来的。”

“我不信。”

“不信我为什么问我?”楚天慵冷笑。

宗忱作势要出去,他打量了楚天慵一番,心想这还治不了你。

就当他转身出去的时候,楚天慵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

“我一夜水米未进,饿了,也渴了。”

“你不说实话,我不会给你吃喝。”宗忱道。

“哦。”楚天慵没当回事,话锋一转,“那就算了,我想放个水,现在看来只能在床上解决。”

“什么?!”宗忱骇然,“你……你怎么能……”

“小家伙,我闯荡江湖什么没做过,茹毛饮血,这算什么?”楚天慵挑衅着这看起来比他年纪更小也更稚嫩的宗忱,“我可是真做得出来。”

一个杀手绝对没有底线,宗忱吃亏就吃亏在太有底线了,还是没法下定决心真把此人大卸八块。而楚天慵只要摆烂,任君处置,把刀递到宗忱手里,宗忱就会一改刚刚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河豚瞬间泄了气。

“那你……”

“放个水。”楚天慵挑眉,“人有三急。”

到底要不要松绳子?宗忱还在迟疑。

“你不松也行,帮我扶着。”

宗忱:“……”

“你真是不知羞耻!”宗忱大骂,被此人厚脸皮、不知死活的发言气得面目通红,“早知道,就该让你烂地里!”

“可以啊,又不是我让你救的。”楚天慵毫不在意,尽管是俎上之鱼,但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而是掌握了主动,“都是男的,你怕什么?哦,我还得吃饭,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喂我,或者嚼碎了喂我。”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宗忱惊讶于此人城墙一般厚的脸皮。

孰料楚天慵也懒得解释,“你又不信,我就算说还有用吗?”

宗忱只好简明扼要,“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府衙昨日遭了刺客,那人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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