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禅寺——
贺月秋跪在蒲团合十祈祷,云禅寺方丈无叙大师正敲着木鱼诵经念祷,佛像肃穆和蔼的凝视着下方的众人。
三个月过去了,贺月秋与魏怀柔的婚事办的很是隆重,就差比之皇子了。
魏国战事未停,母亲官职升迁,他‘有功’赐婚皇女,接连下来朝廷内意料之中出现了许多对他的恶语。
而他对魏怀柔却并不如之前过的和谐,魏怀柔之前虽说过不介意他的过往,可还是在新婚之夜时面容微变,他虽然心里早已明白,可还是在真的看见这一幕时心酸厌恶,心酸自己以前真心的错付,厌恶她这道貌岸然的伪善。
为了维持表象他耗费了许多心神应付,两者交杂之间难免心神不宁,晚间时常梦到了宋禾,愧疚越来越深,真怕自己太过想念惹了祸端。
所以每日手抄佛经安抚自己,月月的送来佛寺供奉,一来祈求心安,二来也是对她的忏悔,希望能够超度她的亡灵。
诵经声音缓缓停止,旁边的人也都慢慢散开了,贺月秋也从思绪中回神,望了眼佛像他轻叹,“扶我起来吧。”
桐儿上前扶起他,二人顺着人群往外走去,正要踏出门槛。
“五皇夫请留步。”
一道苍老深沉的声音从后传来。
“无叙大师,刚刚听了您的念诵心里静了不少,在此多谢了。”贺月秋回头见是无叙后,转身合十表达尊敬。
“不必,都是凡尘中人能为您解忧是贫尼的荣幸。”无叙手挂念珠行礼敬谢,虽已年老但身板依旧挺直,佛衣裹着她瘦弱有力的身躯及其出尘惹人尊敬。
“大师叫住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贺月秋疑惑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贫尼看你心神专一,倒是比之前好上些许了。”无叙大师的眼纹路深深仿佛能看透一切般,似乎话中有话
“能为想念的人做些事自然高兴。”贺月秋听言眉目舒展,浅笑答道。
“五皇夫这样想再好不过,只是…”
无叙大师正要说些什么,恰好不远处一中年男子手臂圈着竹篓拿着签文路过,抬眼见到是无叙大师很是高兴便打了招呼。
“哟,大师在这呢,我在这里多礼了。”
无叙大师望着他面容慈和,“不必客气,见您笑容满面不知有何高兴事?”
“哎哟,还真有呢,上上月我去那老枫树底下算了一卦,为着我抱孙女的事,孩子们成婚五年一直未有孕急得很呢,这签上说啊不必着急福气马上就会到了!这昨天我儿婿突然呕吐不适送去医馆,大夫把脉说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哎呀可把我高兴的,现在拿着这签文特地来还愿呢。”中年男子高兴的巴拉巴拉说了很多就差手舞足蹈了。
贺月秋也有些被他感染,望着他幸福的面容感慨良多。
当年公爹也是这样焦急他和宋禾的。
“是件好事呐,贫尼恭喜了。”无叙大师笑意盈盈真心祝贺。
“对呀,等儿婿身子稳固后我再带他一起来上个香,哎哟盼了多少年了终于盼到了。”中年男子笑呵呵念叨着。
“这里的签文都算些什么?”贺月秋突然不受控制地问道。
“哟,这位公子一定很少来吧,这边的师傅算命已经摆了很久了,告诉你这条石子路顺着山道下去,喏!就是那一片枫树林遮住的地方,下边木屋口摆着一张四方桌,坐着一位神算子可灵了,什么姻缘、子孙、运势啥的通通都算,但这个人很古怪无论谁找她算命都是分文不收只看缘分,公子若是想算也可以去试试的。”中年男子热心说道。
指着的那边枫树茂密,此刻虽在落叶却依旧遮盖了下面,当时只道是景色罢了一直没有下去过,怪不得自己常来却不曾知道。
“罢了,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心中有无限事情想问,可却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
“行,那我就先过去了,大师再会。”男子向他们告别。
望着他的背影,贺月秋许久才回身,“无叙大师可认得那人?”
“认得,她是我的师妹名叫无印,已经脱离佛法还俗许久了,云游四方直到去年才回来的,她性格孤傲洒脱有些术法,便在寺里帮着别人算命解惑。”无叙依旧慈霭,一下就知道他问的不是那中年男子而是那算命的人。
“这样…”
见他颇有心事,“她马上就要午憩了。”
“什么?”贺月秋抬头疑惑问道。
“去吧。”无叙说完这句朝他一笑转身离开了,独留他和桐儿站在原地。
去吗?应是想去的,可该问什么呢?又敢问什么呢?
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向着那男子的方向去了。
“公子?”桐儿疑惑唤了一声跟上了他。
没多久石子路一路而下,二人终于到了。
云禅寺风景秀美立于山间又种了许多枫树,此刻枫叶尽数落下铺满地面又有些许随风飘散,看的便是一股寂寥之意。
那中年男子刚刚和坐在桌前的人说完话回身要走,见是他就打了招呼。
“哎?你不是刚刚那位公子吗?”
贺月秋有些不自在但面上不显只轻点了点头。
“快些来吧,师傅马上就走了。”他笑了笑便顾自己走了。
贺月秋这才望向桌前,那女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竟比无叙大师小许多。
“大师,可否算灵?”缓缓走上前坐下,还是问出了口。
“唔,什么?”无印停止了画符抬头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否算灵?”贺月秋又继续问道。
“呵,你倒有趣,不算活人算死人?”无印一笑靠在了椅背手敲着桌子觉得惊奇。
“我…若算不了我先走了。”贺月秋被问的一下失去了勇气,起身要走。
“等等!我可没说算不了。”无印抬手唤他回来。
“你想算谁的灵,可有生辰八字?”
贺月秋回身犹豫了一下慢慢坐回,将宋禾的生辰告诉了她。
“嗯,我算算…”女子掐着指节闭眼。
贺月秋心里也很忐忑,直直地看着她。
“啧啧啧…这命…”无印低声说道。
“很不好吧 。”贺月秋垂下眼落寞说着。
“既对也不对,此命虽周折还有一大劫,但却命中带贵,后期前途不可小觑啊…”无印否决了他,摇头晃脑说着。
“你这大师也不准呀,都说是算灵怎么还说人家会前途无量?”桐儿在贺月秋身后冷硬说道。
无印挑眉瞧他一眼后低眉一笑却没理会他。
“她现在可过的安宁?”贺月秋眼神微慑让桐儿别说话,继续问道。
“啧…”无印又摇头,“与你缘分已尽啊,你又何故庸人自扰。”
是啊,她离自己远去了,罪魁祸首是他,怎还有脸去见她…
“还有,她真正命定之人已经出现了,日后自是有自己的活法,只不过还需要费些周折方可圆满。”无印摇头晃脑自顾自说着。
命定之人?日后?这…
贺月秋觉得奇怪,正要再问。
“无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如清泉涤荡在他全身,令他心神一颤
这声音好熟悉,仿佛…
他立马抬头望向无印身后,见一女子拿着木拐支撑着身体,左腿似有不便向这走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一眼便被她的眼睛所吸引,那双眼睛和宋禾的一模一样!
他不自觉的站起了身,许久未见的思念与激动萦绕着控制住了他。
当视线对上那一刻,无人知道宋禾多意外愤恨,用了多大的努力抓住手里的木拐才能压抑住自己,最后仿若陌生人一般对他无视随即移开视线。
她戴了人皮面具,他应当认不出她。
“妻主…”贺月秋紧紧盯着她,眼睛被泪水打湿。
有如此相似的眼睛便罢了,怎会连声音都一模一样,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来了,都说等等我。”
无印低头收拾好东西站起正要过去,一道身影却更快略过她到了宋禾面前。
猛一下被抓住,宋禾差点向后倒去。
“公子,怎么了。”克制住情绪状似无意的问道。
细细打量着她的脸,下颚与脖颈都未有一丝痕迹,看来未曾有过易容。
话要说出口却不敢再问,怕她不是她,又怕她是她,纠结的一时无措。
低泣的声音传来他眉眼紧蹙抓的越发紧。
宋禾感受到手臂的疼痛微皱起了眉,这次的意外见面属实让她没有准备。
这贺月秋怎会在佛寺?眼下还是先应付过去才是。
“公子,这样抓着别人不太合适吧,若是被人见到误会了可不好。”
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贺月秋停止了低泣抓着的手轻颤了一下。
宋禾从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向来都是温和淡然的,难道…她真的不是吗?
再次抬头对上她的眼,再没有了以往那熟悉的温柔只是如陌生人般的冷漠。
“我…对不起。”
宋禾见他没有刚刚那般沉浸便挣脱出来杵着木拐向后退了一步。
“无事,只是男女有别,公子下次别认错人了。”说完这些,宋禾转头对无印说道,“走吧。”
“噢,走。”无印从看事儿的沉默中脱离,路过贺月秋时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月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僵住,随后肩膀一松似是要摔倒,桐儿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
“桐儿,你觉得像吗?”贺月秋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
“像?”桐儿放低了声音怕人听见,“您说是和宋小姐吗?身段气质还有眼睛倒是挺像的,可除去这些完全是两个人呀,天下之大有相似的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可我觉得就是她,我与她相处几年下来不会认错的。”贺月秋蹙眉抓住了他的手说着。
“公子,你一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魔障了,我们快些走吧。”桐儿并不觉得宋禾还能活着,于是劝着他,怕他再次胡思乱想。
贺月秋被他拉着离去,只回头瞧了一眼那木屋再没有说什么。
*
“你与那公子认识?”无印往自己的小茶壶倒水。
宋禾沉默了一瞬眼神低垂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刚刚见他有些激动还以为你们认识的。”无印翘着二郎腿一边对着壶嘴嘬了一口茶,轻叹一声感叹这茶的品质不错。
“认错人了。”宋禾淡淡说着。
见她有些不想谈,无印便绕开了话头。
“你的腿看着好多了。”
刚刚见她走路除了有些慢倒是自然,离开木拐应当也可独立行走了。
宋禾她们是半月前到的京城,魏黎便暗地带着来找她了,腿因为经过处理也愈合的不错,倒也不需要她再怎么费力了。
“是的,走走更有助于恢复便逛着逛着来你这儿了。”宋禾眼望着她说道,面容沉寂不变。
真是说话不打草稿,从城里来这不坐马车那是不可能的,走个路都得一天,无□□里暗骂着。
“啧,哪儿是随便走走?”知道她想干什么,换坐在摇椅上拿着小茶壶一晃一晃甚是享受,“又是来寄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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