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广厦将倾(三)

尤氏怒其不争,一巴掌掴上去。见王煦生受了,不为所动,末了又有些不忍,愤愤然回屋闭门睡下了。

王煦待母亲回寝屋后又过了半晌,才默默收拾笔墨丹青,清扫地上残灰,动作轻缓,不愿吵到母亲。

三日后,却说那虞府之中,虞忌上朝去,虞臻于后院中做些简单的操练,有益康复。

府院闲寂,何氏耐不住闷,与几个丫头婆子窝在庑房中絮话逗闷子。

下人们薪炭拮据,正好借何氏的光,围在炽旺的炭盆边取暖。炭盆里银骨炭无声无烟,却烘热非常,下人们平素哪得这等奢侈的用度,纷纷将感激谄媚之词递与何氏耳边。

何氏出身寒微,心志又浅,听得一两句便飘飘然忘乎所以。心中升腾起自矜意满,只觉得比在家主面前畏首畏尾舒服多了。

仆婢们则贯会投其所好,连吹带哄令何氏无比开怀,说到兴处,何氏入怀掏取月钱散与众人,更得追捧。

婆子们说何氏大有做主母的潜质,可惜被那黑了心肝的陆氏药坏了身子,否则早就做主明堂,荫大将军的功勋受封诰命了。眼下陆氏人虽没了,一双儿女倒开枝散叶成了中庭嘉木,无子嗣于何氏而言到底是个缺憾,长公子不成,不如先将二小姐过继到膝下,多个秤砣,多压千斤!

何氏不能生育实则乃虞忌授意,一是对陆绡不能忘情,二是为平衡世族,以免虞氏累积被旁支分了去,渐趋于弱。每次行房后他便会令何氏喝下避子汤药,久之宫寒受亏,便再难有了。

然何氏嘴上却轻蔑道:“二小姐,一介女流,别看识文习武,嫁了人到底还要看夫家。”言下之意,是这是一桩亏本买卖。

丫头婆子们好奇道:“之前不是说要许给南氏公子吗?南氏虽倒了,总也还能寻到门户差不多的,世家豪族,差又能差到哪去?”

何氏口中早没了顾忌,开口道:“从前是差不到哪里去,可眼下,虞二小姐的身份又能值几箱聘礼?虞氏嫡女的高贵也就明面上撑空架子,里子里早没几个望族愿意娶了。”

她这般毁谤本家,仿佛急于炫耀精明,殊不知,浑似跳梁小丑。

“前日,家主私自托人向王家问亲,我呢,恰好同王家在内院伺候的一个女使是同乡,昨天去胭脂铺子采买又恰好碰上。我便随口一问,你们猜怎么着,”何氏故意卖关子,引得一众仆婢们翘首以盼。

“王家二话没说就坚辞了,礼都给原数退了回来。家主面子上挂不住,阴使人又去了一次,王家主母放话说,此一时彼一时了,余姚郡主要嫁,只能嫁妾室所出的庶子,想嫁她家嫡子王伶,那是门都没有。”

“王家那个庶子呦,老大不小了整日光知道闷在屋里作画,听说非但体宽,那脸上——”她一指自己的脸颊,“那脸上连片的痘疹,比鬼还吓人,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留了什么隐疾,发在脸上……”

仆婢们莫敢有吭声接话的,屋室内静默了半晌,只闻炭丝融融燃烧。何氏觉出气氛有异,回头一看,心里头咯噔一下,虞瑾不知何时竟站在门边。

她顿时喑声,“二小姐,”悻悻然道:“二小姐的事,我也是……也是听、听王家婢女说的。”

虞瑾已懒得同她计较,凝眉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氏嗫喏着不敢置喙,虞瑾耐心耗尽,怒道:“说!”

何氏方才怯怯描补:“虽说如此,那王氏子的相貌也未必就那般不堪……”

“够了!”虞瑾愤然打断她,径自到后院找兄长要个说法。

虞愔走后,聚在庑房内的闲人也不欢而散。一二婢女转而窃议何氏不知羞臊,竟敢背地里非议主人,只企盼二小姐千万莫要记恨怪罪。

虞瑾行到半路顿住脚步,思及此事大兄或许并不知情,全因父亲急于向王氏柳下借阴,才草率定下的。她直将心中的郁愤从上午压抑到黄昏,虞忌才从紫宸大营点将归来,一身的沙尘马臊。他卸下兜鍪,疲态在玄甲之后暴露无遗。

正当他口干舌燥要传茶水的时候,女儿虞愔一袭紫裾盈盈步入帐中,向他奉上一盏金菊栀子花茶。

幽逸的菊香让他神台清明的同时,诧异地看向女儿。

自妻子陆绡亡故后,府中多年禁栽菊花。哪怕重阳佳节,宁可庭院萧疏荒芜,亦不许金菊艳煞秋风。只因陆氏生前爱菊,且性情冲淡清和,虞忌心中将之以菊花作比,怕睹物思人。

眼下他低眉见骨瓷白盏中菊团舒绽,纤栀漂浮,心上如遭苦水浇淋,吞咽了一下,难以入口。他怒视虞瑾,意下焉能将此物沥水入喉、啜而饮之!

虞瑾跪地道:“父亲与母亲情笃,一盏菊茶尚惹得父亲柔肠百转、嗔怒忧思。瑾儿常想,母亲虽长眠碧落,亦未见伶仃寂寥。”

“余姚!休要语及亡人!”虞忌拍盏于案,明黄的茶汤迸溅在虞瑾额头上。

虞瑾依然说下去:“父亲爱母亲、敬母亲,母亲去后无时不在思念母亲。一瓷盏、一菊团皆与母亲关情,堂上椿萱伉俪情深,羡煞余姚。”

“然女儿与那王氏子素未谋面,身份体面亦有悬殊,兴趣殊无相同。如此即便结为夫妻,又有何温情可言,无异于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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