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街道因为死人被封还是后来的事了,茹愿再次经过的时候,那块儿坑坑洼洼的水塘已经用水泥糊平,巷口停了几辆警车,下水道的盖子被翻开,**裸的坦在一旁,混着各种杂碎腐烂的味道,茹愿一步三回头,看见几个矮墩墩的警察撬开卷帘门,抖落的大片灰尘遮住她的眼,接下来,她就不知道了。
十三块钱的苹果坠的茹愿手指头疼,她倾斜着身体走进藤花胡同,本能似的朝宋祈的店里张望,宋祈应该在的,但是门关着,从里面传出90年代才有的老歌,紧接着是一阵哄笑,茹愿站住脚,没在往家里走了。
她鬼使神差的喊了宋祈一声,然后踏着几步台阶,站在了宋祈店门口,宋祈耷拉着拖鞋出来,脸上还有少许的泡沫,大概是没洗干净的洗面奶,她依旧笑,笑的格外风情,破天荒的没有骂茹愿,只是扒在门上问:“小师父,有事没?”
茹愿不大喜欢她叫自己小师父,这样一来,总觉得自己要比她懂得多些,接触的人多些,往日且不谈,就看现在,茹愿不喜欢,所以她拧紧一贯舒展的眉头,沉声问了一句:“在做什么?”
宋祈眼神不自觉往里瞟了一下,说:“有客人呗,还能做什么。”
“剪头的客人吗?”茹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她好像知道答案,于是她迈了一只脚进店里,整个人要往里面挤,却被宋祈眼疾手快的推了出来。
“你干什么?”宋祈把她推出去,看她手里的菜和苹果,“到底有事没?”
茹愿没来得及说话,从宋祈背后传来一句叫喊:“谁啊?”
宋祈伸出去脑袋,脖子上有几片小红印,像是淤青,她冲着里面解释:“邻居,来送苹果。”
茹愿感觉宋祈的手伸过来,在她面前抓了一把,她往后退,宋祈愣是什么都没捞到。
“快给我。”宋祈说,“快点!明天买了还你。”
她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没有一次还过的,茹愿冷着脸,又气又纠结,她气宋祈刚刚不让她进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苹果给她,以及屋子里面那个人到底是谁。
苹果还是到了宋祈手上,她关门的那一刻,茹愿突然伸手抵住门,低头说了一句:“隔壁出事了,你注意安全。”
宋祈一怔,哦了一声,砰的一下关上门。
藤花胡同挺热闹的,但是茹愿同这份热闹格格不入,她始终融不进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总想着逃往山上去,和虫鸟作伴,人心太难揣测,肮脏不是普通的肮脏,爱也不是师父说的慈悲大爱,她想加以依赖的人,也不和她亲近。
天气反常的可怕,茹愿下午缩在家里包饺子,吃了两三个就没了胃口,趴在茶几上抄心经,宋祈来敲门那会儿,她正抄在兴头上,她穿着大棉鞋,差点没把门踢烂了,茹愿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不迭起身去开门。
“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宋祈吸了吸鼻子,毫不客气闯进她的家里,“你包饺子啦?”
茹愿蹲在玄关处给她拿了双拖鞋过来:“嗯。”
“什么馅儿的呀?”宋祈不穿鞋,光着脚丫来回跑,茹愿不知道她到底冷不冷,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捏起一个冷的饺子放进嘴里,脸上的表情突然由期待变得格外扭曲,然后含糊不清的嘟囔:“怎么还是菠菜和粉条的,一点儿味都没有,你不会连油都没放吧?”
“放了点。”茹愿说,“你想吃什么馅的?”她重新跪到沙发处,宋祈嘴上说着不好吃,还是连上将嘴里塞的满满。
“猪肉和韭菜,外婆经常给我包,现在吃不到喽。”宋祈打了个嗝,穿上拖鞋。
“为什么吃不到了?”茹愿一边抄一边同她说话,心不在焉,字都写的格外浮躁。
“死了。”宋祈端着水杯走过来,茹愿本能起身,却被她弓腰一下压过来,“在搞什么呢?”
茹愿有些无措,伸手想要挡住,却被一下子打开:“看看能怎么样!”
她整个人敞怀压过来,带着独有的温度和香气,两人越靠越近,直至茹愿觉着有点不舒服缩起脖子,宋祈也没有想要抬一下的意思,她拉过茹愿的经文,跟着念了一句:“五蕴皆空……” 她嘟囔,“五蕴是什么意思啊?”
茹愿从她怀中钻出来,坐到沙发上,“色、受、想、行、识。”
宋祈喝了口热茶,笑嘻嘻的挑眉:“别的我不懂,这个色,指什么?”
她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坐在沙发处的茹愿,像是故意逗她,紧接着跟了一句:“是我理解的那个色吗?”
茹愿低着头,一下想到床头的那个湖蓝色兔子,耳廓渐渐泛红,她想要跳出这个话题,她觉得跟宋祈这种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反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宋祈放下杯子,咂嘴,“没事我就不能来啊!”她将手艰难的揣进大衣口袋里摸索,掏出一百块钱来,随后丢在沙发上:“诺,之前拿你东西的钱,知道你不开心,小心眼,给你送过来了。”
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块,带着宋祈的体温,躺在冰冷的皮质沙发上,慢慢舒展开褶皱的边角,茹愿看了一眼,觉得没必要,于是她拿起钱重新塞进宋祈大衣里:“不用这么多钱。”
宋祈拉出她的手:“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更何况我跟你还没关系。”宋祈咂嘴“你要是个和尚嘛,那我就晚上再还,还省的我跑一趟呢。”
茹愿没话跟她讲了,更何况她拉扯不过宋祈,所以这会儿她只是拿着那一百块钱,告诉宋祈,她从自己这里拿走的东西,肯定没有一百块。
宋祈上下打量她,哦了一声,脱掉大衣:“没有就没有呗,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
“这钱是男人给你的吗?”茹愿问。
宋祈疑惑不解的啊了一声,然后跑到厨房又捏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理发的钱呗。”
茹愿眉头凑在一起,自己不是傻子,这钱是什么她心里了然,但是她不明白宋祈为什么总是把她当小孩一样敷衍,哪怕她只说不是,也好过是理发的钱。
“理发需要这么多钱?”茹愿叹了口气,像是审问犯人那般地语气,宋祈自然也不开心了,兴致缺缺:“你怎么回事啊,还管上我了,阎王爷都管不着我。”
茹愿心里不是滋味,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是很气愤,她连着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心经,几番下来,更气了,宋祈一盘冷饺子吃完,茹愿已经快要把自己气死了,大概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生气到委屈,也仅仅五分钟左右,茹愿觉得眼眶发热,她伸手一摸,居然摸出自己的眼泪来。
宋祈帮她刷了盘子,没再进客厅,在玄关处换鞋,说了句,我先回店里了,结果一抬头,发现茹愿居然莫名其妙的在那儿哭,宋祈更是一头雾水,她又急忙忙耷拉拖鞋跑过去,“你要死啊,大白天哭什么呢,这么大人,不嫌丢人啊!”
茹愿哭也是面无表情,她抱着肩膀,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宋祈一问,她眼泪又止不住了,一句没事,说了两三次,才说顺。
“那个男人是你相好的人吗?”清冷的空气中冷不丁又飘出这么一句话,宋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茹愿大意是为什么哭。
“就因为这个啊?”宋祈凑近她,粗鲁的揩去她的眼泪,止不住笑起来,“朋友”她解释,“以前一个朋友而已。”
宋祈说完一屁股坐在茹愿旁边,突然搂住她的肩膀,脑袋在茹愿的侧脸上蹭了几下,“行了,不用你瞎操心,怎么跟小孩似的呢?”
茹愿第一次抽抽嗒嗒了半天,缓过来自己又觉得丢人,嘴倒是硬的很:“没有。”
宋祈突然柔声笑:“你不乐意做我的家人,还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茹愿做了个深呼吸,磕磕巴巴地给自己找借口:“在外要自爱,懂分寸。”她摊开手掌,小声又说:“我…我怕你被男人骗了。”
宋祈眼神晃了一下,搂着茹愿肩膀的手松了松,无奈笑:“你还懂什么叫被男人骗?”茹愿说的话,仿佛就这么拴住她跳动不安的心,让她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镇定。
宋祈破天荒的用指腹捻了下自己的眼角,她说:“如果你早一点说这话就好了。”
如果早一点,她大概就知道什么叫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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